“左翼能量导管过载!三号分流阀快撑不住了!”副驾驶吼得嗓子都劈了叉,手指在触控屏上划出一道残影,试图把该死的能量往右舷引。
刃没吭声,牙关咬得死紧。她能感觉到“星痕号”在呻吟,每一个金属接缝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舰桥主屏幕外侧,一圈刺眼的红色警示灯疯了一样旋转闪烁,把每个人脸上都映得忽明忽暗,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就在刚才,那狗娘养的“逻辑隔离墙”像个倒扣的碗,一下子把那不断抽风的几何核心给罩住了。他们拼命发送过去的数据流,撞在墙上,就跟石子砸在钢板上一样,除了听个响,屁用没有。
而对方的反击,来了。
不是什么能量光束,那太低级。是整个空间本身的“恶意”。飞船前方的虚空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形成一个引力漩涡,要不是驾驶员凭着近乎本能的反应猛拉操纵杆,加上一点祖宗保佑的运气,他们刚才就直接被揉成一团废铁了。即使这样,剧烈的空间扭曲还是让船体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不行!引擎输出被干扰了!我们甩不掉!”驾驶员额头青筋暴起,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
“妈的,跟它拼了!”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红着眼睛,手指就要往武器系统的最终授权按钮上按。
“住手!”刃厉声喝止,声音沙哑得厉害,“你那点炮火,给它挠痒痒都不配!浪费能量!”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混乱的舰桥,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的身影上。
是老陈。舰队里资格最老的工程师之一,平时闷得像块石头,就爱在休息时一个人对着舷窗抽烟,为此没少被安全条例处罚。此刻,他正低头快速操作着一个独立终端,花白的头发在红色警报灯下显得有些凌乱。
“老陈,能量系统还能撑多久?”刃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警报声。
老陈头也没抬,手指依旧飞快:“常规输出最多三分钟。备用线路……我可以强行接驳,但超载运行,核心熔毁风险会飙升到百分之八十以上。而且,需要有人去下层引擎室手动操作。”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那双平时总是带着点浑浊和疲惫的眼睛,此刻却异常平静,甚至……有点释然?“给我争取五分钟。”
舰桥里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明白“手动操作”和“核心熔毁风险百分之八十”意味着什么。
刃看着老陈,看着这个为舰队服务了大半辈子、身上带着旧伤、总被年轻人私下里觉得有点“不合时宜”的老兵。她喉咙有点发堵,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老陈却像是看懂了她的眼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甚至有点僵硬的笑容,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了。他慢腾腾地从他那件旧制服的内兜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里面只剩最后一根了。他把那根烟拿出来,放在鼻子下深深闻了一下,然后,轻轻放在了控制台的边缘。
“舰长,”他声音依旧平稳,带着老一辈人特有的那种执拗,“规矩我懂,不是抽的时候。就是……放这儿。回头……算了。”
他没说“回头”怎么样,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尽管那衣领已经有些磨损。然后,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步伐甚至称得上稳健,走向通往底舱的气密门。
气密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重的“嗤”声,隔绝了他的背影,也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刃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扇门上,仿佛要把它烧穿。几秒钟后,她猛地转回身,眼神里所有的犹豫和软弱都被烧成了灰烬,只剩下冰冷的铁与火。
“都听见了?”她的声音像淬了冰,“我们只有五分钟!技术组,给我盯死空间扰动数据,提前零点五秒预警!导航组,计算所有可能的规避路径,我要最优解!通讯组,继续尝试用任何可能的频段向织女星方向发送我们的实时数据,哪怕只是噪音,也给我传过去!”
她的命令一条接一条,又快又狠。整个舰桥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压抑的绝望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取代。
刃走到主控台前,伸手,将老陈留下的那根烟,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放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烟卷带着老陈身体的余温,和一股淡淡的、廉价的烟草味。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冰冷的、被隔离墙保护起来的逻辑核心,看着外面那片充满恶意的、不断扭曲的空间,一字一顿地低语,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狗屁的管理员……你想把我们像垃圾一样扫掉?没那么容易。”
“我们这些人,或许渺小,或许在你的逻辑里不值一提。但我们……会疼,会怕,也会为了在乎的东西,连命都敢不要。”
“这根烟,你算得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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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层引擎室。
老陈熟练地绕过过热报警的管线,走到那个需要手动扭转的巨大阀门面前。高温让空气都在扭曲,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双手稳稳地握住了冰冷的金属轮盘。
他知道,这一拧下去,大概率是回不去了。
他眼前恍惚了一下,好像又看到了很多年前,自己刚上舰时那个毛头小子的模样。也想起了家里抽屉最底层,那张已经泛黄的全家福。
“嘿……”他咧了咧嘴,用尽全身力气,开始转动轮盘。
“五分钟……舰长,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