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那最后一瞥,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刃的心上。她甚至能想象出下层引擎室里那灼人的热浪,能听到金属轮盘转动时刺耳的摩擦声。但她不能分神,一秒都不能。
“规避动作beta-7!快!”刃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星痕号”以一个近乎撕裂船体的角度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道凭空出现的空间裂隙。裂隙边缘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像是宇宙咧开的嘲讽嘴角。
“护盾能量剩余18%!结构完整性73%!”副驾驶的声音带着哭腔,“舰长,我们撑不了五分钟!”
刃没理会,她的目光死死锁在主屏幕一侧的小分屏上。那里显示着老陈手动接驳的进度条——像垂死病人的心跳,缓慢而固执地向前爬行。百分之四十,四十一……
“把所有非必要能源,包括生命维持系统的冗余部分,全部导入引擎和护盾!”刃下令,声音冷硬。
“舰长!那样做如果……”
“没有如果!”刃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刀,刮过那个提出异议的年轻军官的脸,“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我们没资格留后路。”
年轻的军官脸色一白,低下头,手指颤抖却飞快地执行了命令。舰桥的照明暗了一半,只剩下必要的操作台和屏幕还亮着,空气循环系统也发出了力不从心的呜咽声。黑暗和压抑,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就在这时,通讯台那边传来一声带着惊喜的呼喊:“舰长!织女星方向……有信号反馈!很弱,但……但不是噪音!”
刃心脏猛地一跳:“接过来!”
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干扰声后,一个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意念流,艰难地穿透了银心异常区的干扰,传递过来。那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感觉。一种在绝对毁灭中倔强燃烧的生机,一种将自身意志烙印于法则的决绝。
是林刻和秦雪!他们还在坚持!他们感受到了这边的挣扎,并用这种方式回应!
这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回应,却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星痕号”濒临绝望的血管里。
“听到了吗?”刃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恐惧,是激动,“他们没放弃!老陈也没放弃!我们他妈的有什么资格放弃!”
她环顾四周,看着黑暗中那一张张年轻或不再年轻、却同样写满疲惫与坚毅的脸。
“技术官,把我们数据库里,所有储存的……家人的影像,朋友的照片,家乡的风景,哪怕是一段最搞笑的日常记录……给我挑出来!不用发送了,就在舰桥内部循环播放!”
技术官愣住了。
“执行命令!”刃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
很快,主屏幕的一角,开始无声地闪烁起画面。有孩子蹒跚学步的憨态,有恋人相拥的剪影,有母星壮丽的日落,有战友在食堂互相抢肉的滑稽场景……这些零碎的、平凡的、充斥着烟火气的画面,与外面冰冷扭曲的法则风暴,形成了荒谬而强烈的对比。
一个看着屏幕的年轻女船员,突然就哭了,没有声音,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但她操作仪器的手,却比之前更稳。
副驾驶看着画面上父母的笑容,狠狠抹了把脸,啐了一口:“狗日的管理员,老子还没回家呢!”
这些画面,这些记忆,这些被冰冷逻辑视为无用冗余的“数据”,此刻却成了锚,牢牢定住了“星痕号”上每一个摇摇欲坠的灵魂。它们提醒着他们,自己为何而战,为何不惜此身。
他们不是在对抗一个虚无缥缈的宇宙法则。
他们是在守护身后那片充满了不完美、却值得用一切去扞卫的……人间。
进度条,百分之七十九。
刃感受着口袋里那根烟的硬度,感受着身后屏幕上流淌的温情,看着舷窗外那片试图将他们彻底抹除的、绝对的理性与冰冷。
她忽然明白了。他们或许永远无法用逻辑说服“管理员”,他们也无需说服。
他们存在本身,他们此刻的挣扎、牺牲、爱与眷恋,就是最有力的反驳。
“来吧,”刃低声说,像是在对那个无形的敌人,也像是在对自己下最后的战书,“看看是你那套冰冷的公式硬,还是我们这些有血有肉、有牵有挂的‘bUG’,命更硬!”
引擎室内,老陈听到了上方传来的、更加澎湃的能量嗡鸣声。他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用尽最后力气,将轮盘拧到了底。
进度条,百分之百。
“星痕号”尾部引擎,猛地爆发出超越设计极限的、近乎太阳核心般的璀璨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