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将军的办公室，和这空间站里大多数房间一样，简洁、冷硬，没什么多余装饰。唯一特别的，是角落里摆着一副老旧的实体象棋，棋盘是用废弃的舰船装甲边角料打磨的，棋子则是各种型号的螺丝螺母，染成了黑白两色。
林刻被通讯叫过来的时候，雷蒙德正坐在棋盘前，盯着棋局，眉头紧锁。他示意林刻坐下，目光却没离开棋盘。
“科学理事会向最高议会提交了报告，”雷蒙德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认为‘人性变量’具有不可控性，建议将你和秦雪纳入‘战略资源管控序列’。”
林刻自己拖过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没吭声。
“商业联盟在议会提出了《银心外围资源开发法案》草案，”雷蒙德移动了一枚代表“车”的大号螺栓，“要求成立联合开发公司，并赋予民间资本优先勘探权。”
他又拿起一枚代表“马”的螺帽，在手里掂了掂：“星海远航的游说团队，这周已经见了三位关键议员。他们承诺，如果法案通过，将在三年内创造十万个就业岗位。”
林刻看着棋盘，忽然伸手，把雷蒙德刚才移动的那个“车”又推回了原位：“老雷，你这步棋走得有点臭啊。把车放在这个位置，不是等着被对面的马踩吗？”
雷蒙德终于抬起眼，看向林刻：“那你说，该怎么走？”
林刻咧嘴一笑，伸手在棋盒里扒拉了几下，找出一个染成黑色、但型号明显比其他棋子大一圈的六角螺母，“啪”一声放在了棋盘中央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
“下棋嘛，有时候不能光看眼前这一步。”林刻用指甲弹了弹那枚突兀的六角螺母，“你得让对手摸不清你想干啥。他觉得你要攻左边，你偏在右边摆个铁疙瘩，恶心死他。”
雷蒙德看着那枚六角螺母，沉默了片刻：“这是步闲棋。”
“闲棋？”林刻挑眉，“等他的马跳过来，发现路被堵了，他的车冲过来，发现这玩意儿啃不动，就不闲了。”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老雷，我知道你压力大。上面那帮老爷们要平衡，要利益，要稳定。但咱们不一样。”
他指了指窗外，隐约能看见船坞的方向：“咱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陈，还有‘星痕号’上那些兄弟，他们把命赌上，不是为了给那帮苍蝇蛀虫腾地方的。”
雷蒙德的目光锐利起来：“你想怎么做？”
“科学理事会不是要管控吗？”林刻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让他们管。正好，我和秦雪最近感觉能量不稳，需要‘静养’，可能没法配合任何‘测试’和‘研究’了。哦对了，静养期间，情绪波动比较大，万一不小心在哪次‘访谈’里说点不该说的，比如某些部门办事不力差点害死功臣之类的，那可不能怪我。”
“商业联盟和星海远航不是想开发银心吗？”林刻继续道，“让他们去。正好，我这儿有一份‘星痕号’记录的、关于银心异常区边缘能量乱流的详细数据，还没来得及归档。那地方，啧啧，别说采矿船，巡洋舰开进去都得脱层皮。这数据要是‘不小心’泄露出去，不知道还有没有冤大头敢去投资？”
雷蒙德盯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林刻最后拍了拍那枚六角螺母：“下棋嘛，不一定非要吃子。有时候，把水搅浑，让对手自己犯错，更省力气。”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循环系统细微的嗡鸣。
过了好一会儿，雷蒙德缓缓伸手，将林刻放下的那枚六角螺母，又往棋盘中心推了一格。
“下个季度，”雷蒙德开口，语气依旧平稳，“空间站防卫演习的预算，我会争取上浮百分之十五。需要一批新型号的近防快艇和侦察无人机。”
林刻笑了：“没问题！这事儿我在行！保证把演习搞得热热闹闹，让所有人都看看，咱们这‘战略资源’，到底该怎么用！”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棋盘：“老雷，你这棋艺，还得练练。”
门关上后，雷蒙德独自坐在棋盘前，目光落在那枚格格不入的六角螺母上，许久，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这盘棋，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