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站的植物培养舱,算是这片钢铁世界里最柔软的地方。空气湿润,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与外面机油和金属的味道截然不同。秦雪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照看着那些在人工光照下舒展着叶片的绿植。
林刻找过来的时候,她正蹲在一簇长势喜人的翠星草旁边,手指轻轻拂过叶片,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绿色光晕。那些草叶似乎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变得更加鲜亮挺括。
“哟,忙着呢?”林刻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兜。
秦雪收回手,站起身,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嗯。这里的植物,能让人心情平静。”她看了看林刻,“你看起来有点烦躁。”
“被那帮苍蝇嗡嗡得烦。”林刻走进来,毫不客气地拖过旁边一个给工作人员休息用的小凳子坐下,环顾四周,“还是你这儿清净。”
秦雪给他倒了杯水——培养舱里自产的纯净水,带着点淡淡的清甜。林刻接过来喝了一口,咂咂嘴:“比老枪那机油茶强多了。”
秦雪在他旁边坐下,看着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轻声说:“其实,我最近在整理银心事件时的一些……感知碎片。”
林刻放下水杯,来了兴趣:“哦?发现啥了?”
“那个‘管理员’,”秦雪斟酌着用词,“它的逻辑核心,并非完全冰冷。或者说,在它那绝对的理性之下,似乎……存在着某种更底层的、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
她伸出手,指尖在空中虚划,一丝极其微弱的翠绿光点在她指尖凝聚,然后缓缓散开,模拟出一种奇特的能量流动轨迹。
“在我们最后稳定奇点的时候,我感觉到,它的‘修正力’并非纯粹的毁灭。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归零’,将一切拉回它认为的‘初始状态’。”秦雪微微蹙眉,“而在银心深处,当刃舰长他们发送那些情感数据时,我隐约感觉到,逻辑核心内部,似乎有某种与之对应的……‘共鸣’?非常非常微弱,几乎被它的主逻辑流淹没,但确实存在。”
林刻摸着下巴,眼神认真起来:“你的意思是,那铁疙瘩里面,也不全是铁板一块?”
“我不确定。”秦雪摇头,“但它的反应,不像是单纯的‘逻辑冲突’。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我们无法认知的底层协议,产生的‘应激’。”她看向林刻,“就像人体的免疫系统,会攻击外来病毒,但有时候也会出现‘自身免疫’问题。”
林刻若有所思:“所以,咱们当时,算是歪打正着,给它来了点‘病毒’,让它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
“可以这么理解。”秦雪点头,“而且,我怀疑,这种‘应激’或者‘共鸣’,可能并非第一次出现。”
她调出一个私人数据板,上面显示着一些古老、残缺的星图和信息碎片,有些甚至来自先祖文明遗迹。
“你看这些记载,”秦雪指着几处被高亮标记的地方,“‘法则的叹息’、‘星空的涟漪’、‘非逻辑的闪光’……以前的研究者大多认为这是文学修饰或者观测误差。但现在结合我们的经历来看,这些描述,会不会是远古时代,也曾有文明或个体,以某种方式触动了‘管理员’的底层协议,引起了类似的、局部的‘逻辑混乱’?”
林刻看着那些模糊的记载,眼神亮了起来:“有点意思。要是这么说,咱们还不是第一个跟它抬杠的?”
“可能性很大。”秦雪轻声说,“而且,我隐约觉得,这种‘触动’本身,或许……是‘管理员’运行机制的一部分?就像……一种压力测试?或者,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筛选?”
培养舱里安静下来,只有植物蒸腾作用的细微声响和循环系统的低鸣。
林刻站起身,在小小的舱室里踱了两步,忽然停下,看向秦雪:“丫头,你这发现,可比科学理事会那帮人琢磨的玩意儿重要多了。”
秦雪微微脸红:“这只是我的猜测,缺乏实证……”
“要什么实证?”林刻咧嘴一笑,“有时候,直觉比数据靠谱。尤其是跟那种不讲理的大家伙打交道。”
他走到那簇翠星草旁边,学着秦雪的样子,伸手碰了碰草叶,结果那草叶像是受惊一样微微卷曲了一下。
林刻讪讪地收回手:“看来它不太喜欢我。”
秦雪忍不住轻笑出声。
“行了,你继续研究你的花花草草。”林刻摆摆手,朝外走去,“我得去消化消化你这‘直觉’。要是那铁疙瘩真有什么‘底层协议’,说不定以后还能跟它讲讲道理……或者,找机会再给它下点猛药。”
走到门口,他回头,难得正经地说了一句:“谢了,丫头。你这发现,很重要。”
秦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抚摸着那簇重新舒展开的翠星草,眼神温柔而坚定。
有些真相,或许就隐藏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生命律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