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痕号”悬浮在概念色彩流淌的虚空中,像一枚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琥珀。绝对的寂静被那源自万物根源的“交响曲”所取代,但这“音乐”并未带来喧嚣,反而更衬出此地本质的空旷与……等待。
等待被定义。
林刻的苏醒和状态的稳定,给绝望的团队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但他明确表示,这里并非可以高枕无忧的避风港。
“这片领域排斥‘既定’,但并非虚无。”林刻在秦雪的搀扶下,站在舰桥舷窗前,向核心成员解释着他的感知,“它更像是一种……充满无限可能的‘原始汤’。我们的存在本身,我们固化的形态、稳定的物理法则,在这里就像投入水中的墨滴,会自然而然地被‘稀释’,被还原为更基础的‘信息单元’。”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名负责检查外部损伤的工程师通过外部摄像头发现,“星痕号”左舷那道巨大的、被空间褶皱撕裂的伤口边缘,金属的形态正在发生极其缓慢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模糊”。不是腐蚀,不是融化,而是构成金属的“定义”正在被这片领域缓慢地“解构”。
照这个速度,可能只需要几个月,整艘“星痕号”就会彻底失去形态,还原成一团无序的“信息流”。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头皮发麻。他们闯过了屏障,却要面对被环境本身“消化”掉的命运?
“那我们该怎么办?”刃看着林刻,她相信这个一次次带来奇迹的男人,在这里或许也能找到出路。
“对抗‘解构’是徒劳的。”林刻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专注地观察着舷窗外一缕如同活物般游动的、代表“凝固”可能性的概念色彩,“我们必须……‘顺应’它,然后……‘引导’它。”
他抬起手,再次调动起体内那暗沉色的能量。这一次,能量的流转顺畅了许多,与周围环境的共鸣让他消耗大减。他没有去修复那块正在“模糊”的船体,而是将能量如同画笔般,轻轻点向伤口附近的一小片虚空。
他并非要“建造”或“修复”,而是尝试着……“定义”。
他将自身意志中关于“结构”、“稳定”、“边界”的概念,混合着对“星痕号”龙骨记忆的感知,通过那蕴含“混沌”与“余烬”特性的能量为载体,注入到那片原始的“信息汤”中。
过程缓慢而艰难。那缕能量与虚空中的概念色彩交织、碰撞、融合。起初没有任何变化,但渐渐地,在林刻意志聚焦的那一小片区域,流淌的概念色彩开始放缓,并隐约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弱的、与“星痕号”装甲类似的灰暗金属光泽!虽然范围只有巴掌大小,而且极不稳定,时隐时现,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
他并非在用材料修补,而是在用“定义”,强行让一小片区域的原始可能性,暂时“固化”为类似飞船装甲的形态和性质!
“他在……编程?”技术官看着屏幕上那微小却真实不虚的“补丁”,目瞪口呆地喃喃道,“用意志和能量……为这片混沌编写物理规则?”
这个比喻虽然粗糙,却意外地贴切。林刻正在做的,就像是在一片空白的操作系统底层,艰难地写入第一行维持自身存在的“代码”!
成功带来了希望,但也带来了巨大的消耗。仅仅是维持那巴掌大小的“定义”区域,林刻就感到精神力的快速流逝。想要护住整艘“星痕号”,以他目前的状态和对这种能力的生疏程度,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们需要能量……不是常规能源,是能与这片领域共鸣、支撑‘定义’行为的……‘本源能量’。”林刻收回手,那小块“定义”区域在失去能量支撑后,很快又恢复了流淌的概念色彩状态,但他证明了可行性。
秦雪若有所思:“我之前感知到的那种原始能量……‘底材’,是不是就是这种‘本源能量’?”
“很有可能。但直接吸收和利用它们,非常危险。”林刻神色凝重,“它们本身是‘未定’的,强行引入我们体内或飞船系统,很可能导致我们自身结构的崩解。需要……一个‘转换器’,或者一种……更温和的‘共鸣吸收’方式。”
生存的难题摆在了面前:
1. 抵抗环境“解构” -> 需要持续消耗精神力进行“定义”。
2. 进行“定义” -> 需要消耗大量“本源能量”。
3. 获取和利用“本源能量” -> 需要安全的方法,否则自取灭亡。
一个环环相扣的死结。
就在众人再次陷入沉思时,负责监控林刻生命体征和能量波动的仪器,突然捕捉到了一个奇异的信号。信号源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林刻本身——更准确地说,是来自他胸口那枚一直沉寂的“调节器”碎片!
当林刻调动力量尝试“定义”环境时,这枚碎片似乎被激活了某种更深层的功能。它不再仅仅是散发清凉能量稳定林刻的状态,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微妙的方式,自发地、缓慢地吸引和过滤着周围虚空中的那些概念色彩(本源能量),将其转化为一种更易于被林刻吸收和利用的、温和的暗沉能量流,补充着他的消耗!
虽然转化效率极低,远远跟不上“定义”的消耗,但这无疑指明了一条道路!
“调节器”碎片,本身就可能是一个天然的、高等的“本源能量转换器”!
“如果我们能理解这碎片的运作原理,甚至找到方法增强它的转化效率……”工程师眼中燃起了技术狂人才有的光芒。
“或者,找到更多碎片……”刃低声补充道。
希望似乎又多了一层。他们有了初步的目标:第一,学习和练习在这种环境下的“定义”能力,至少要能维持一个可供生存的、不被解构的小环境(比如先定义出一个小型的、稳定的维生空间)。第二,研究“调节器”碎片,寻找安全获取和利用“本源能量”的方法。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生存竞赛,对手是这片试图将他们“还原”的领域本身。
林刻再次闭上眼睛,不再急于求成地去“定义”外部,而是将意识沉入体内,仔细感受着“调节器”碎片与外界能量共鸣、转化的每一个细微过程。他需要学习,需要适应,需要将这片“定义荒原”,变成他们能够立足的“根据地”。
他仿佛一个刚刚降生在原始世界的婴儿,开始笨拙地学习如何呼吸,如何行走,如何……在这个一切都是“可能”的世界里,写下属于自己的、生存的第一行代码。
而在他感知的深处,那片因“余烬”融合而获得的、关于“初始之火”和无数文明寂灭的记忆碎片,似乎也与这片“无律之域”产生着某种遥远的呼应。
这里,是一切的终点,或许……也是一切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