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无律之域”中失去了惯常的意义。没有恒星的起落,没有机器的规律嗡鸣,只有意识感知的流逝和那永恒流淌的、源初的“交响曲”。“星痕号”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坐标,静静地悬浮在这片概念的海洋中,承受着缓慢而持续的“解构”。
但这一次,船上的人们不再只是被动等待。
舰桥被改造成了临时的研究中心和冥想室。林刻盘膝坐在中央,双目微阖,全部心神都沉入了对自身力量与周围环境的感知与互动中。他胸口那枚“调节器”碎片散发着稳定的、微弱的清凉光芒,如同一个精巧的滤网,将周围狂暴而原始的“概念色彩”(本源能量)一点点捕捉、转化,汇入他体内那暗沉色的能量流。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转化而来的能量大部分用于抵消环境对林刻自身的“解构”,只有极少部分能够积存下来。但他乐此不疲,如同一个在沙漠中寻找水源的旅人,珍惜着每一滴甘霖。
他的练习不再急于对外部进行大规模的“定义”。而是从自身开始,从最微观处着手。
他尝试着“定义”自己呼吸的空气,让其在吸入肺腑的瞬间,保持其“可供呼吸”的分子结构稳定,而非被环境同化为无意义的“信息流”。
他尝试着“定义”脚下接触的甲板,维持其“坚固”、“承重”的基本物理属性。
他甚至尝试着“定义”自身血液的流动,心脏的搏动,确保这具肉体凡胎不会在这片排斥“既定”的领域中自行崩溃。
起初,这些尝试如同在激流中堆砌沙堡,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精神力的消耗更是巨大。失败是常态,成功是偶然。但每一次微小的成功,都让他对那种“以意志干涉规则”的玄妙感觉多一分理解,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多一分精熟。
秦雪一直守在他身边。她的灵能无法像林刻那样直接“定义”规则,但她敏锐的感知却能清晰地“阅读”林刻每一次尝试时,其意志能量与外界“信息汤”交互所产生的细微涟漪。她成为了林刻最精准的“反馈仪”,在他即将偏离或失控时及时提醒,在他成功时帮助他巩固那瞬间的感悟。
“你的意志,就像是刻刀。”一次成功的“定义”练习后,秦雪轻声说道,“而这片领域,就是一块充满无限可能的璞玉。你需要找到下刀的力度和角度,太重会崩碎,太轻留不下痕迹。”
这个比喻点醒了林刻。他不再试图用蛮力去“对抗”环境的解构,而是开始学习如何“引导”和“顺应”,在环境的流动中,巧妙地嵌入自己的“定义”,如同在河流中筑起一道不影响整体流向、却能改变局部形态的微小水坝。
几天(或者几个感知周期?)后,林刻的努力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他不再满足于维持自身的存在。他将积攒了许久的、由“调节器”碎片转化而来的暗沉能量,混合着更加凝练的意志,缓缓注入到舰桥内一片大约一立方米见方的空间。
这一次,他不再是简单地“定义”某种属性,而是尝试构建一个简单的、自洽的“规则闭环”——一个能够暂时独立于外部环境、自我维持稳定的小型领域。
他“定义”了那片空间的边界,使其与外部流淌的概念色彩隔离开来。
他“定义”了其中的引力方向,与飞船内部保持一致。
他“定义”了其中空气的成分和压力,使其适宜呼吸。
他甚至尝试“定义”了其中光线的传播规则,让那片空间内部被一种柔和的、源自他能量本身的光芒所照亮。
过程依旧艰难,能量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林刻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秦雪立刻将手按在他的后背,将自己的灵能毫无保留地输送过去,帮助他稳定那脆弱的“规则闭环”。
终于,在两人合力之下,那片一立方米的空间,稳定了下来!
它如同一个透明的、散发着微光的玻璃方块,静静地悬浮在舰桥中。内部,空气不再被解构,光线稳定地存在着,与外部那光怪陆离、不断变幻的概念色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成功了!
他们成功地在“无律之域”中,塑造出了一片受控的、“有序”的方圆之地!
虽然范围极小,维持它需要林刻和秦雪持续消耗心神和能量,但这无疑是一个历史性的突破!它证明了,在这片规则的荒漠中,他们不仅能够生存,还能够主动地、哪怕只是极小范围地,去塑造和定义自己的环境!
“我们……我们做到了!”一个年轻的船员看着那散发着稳定光芒的“玻璃方块”,激动得声音哽咽。这微弱的光芒,在此刻比任何恒星的辉光更加耀眼,它代表着希望,代表着他们作为“存在”的尊严和力量!
刃走上前,仔细感受着那片稳定空间与外部环境的差异,坚毅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她看向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的林刻和秦雪,郑重地说道:“这是第一步。最艰难的第一步。”
林刻缓缓收回大部分心神,只留下一点意识维系着那个小型领域的稳定。他感受着体内几乎被掏空的能量,以及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但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我们需要扩大它。”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光块,目光灼灼,“先覆盖整个舰桥,然后是生活区,引擎室……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大的、稳定的‘安全区’,才能进行更深入的探索和修复。”
他看向舷窗外那无尽的、流淌着可能性的黑暗。
“这片‘无律之域’,是危机,也是宝藏。”他低声说道,仿佛在对自己,也在对所有同伴宣告,“在这里,我们或许能找到修复‘星痕号’的方法,甚至……找到让文明以全新形态重生的契机。”
“但首先,我们需要更多的能量,更强大的‘定义’能力,以及……彻底理解我们手中的‘钥匙’。”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胸口的“调节器”碎片上。
这把“钥匙”,不仅能打开通往此地的门,或许,也能打开通往更深层力量的大门。
探索与生存的征程,在这片超越常理的世界里,刚刚拉开序幕。他们播下的第一颗“定义”的种子,能否在这片概念的荒原上,长成参天大树?
一切,仍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