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潮生镇码头。
唐笑笑站在岸边，检查着要带下海的物品清单——十盏特制安宁灯（样品）、五个精装共鸣罗盘（展示版）、三份商业合作方案（分简版、精装版和尊享版），还有一包用防水油纸包好的糕点。
“糕点也要带？”姬无夜看着那包点心。
“商务拜访的礼仪。”唐笑笑认真道，“而且万一会议开得久，饿了怎么办？海底可没有外卖。”
凤青漓凑过来：“唐姐姐，海皇宫长什么样啊？是不是全是珍珠珊瑚做的？”
“去了就知道。”唐笑笑望向海面，“汐月应该快到了。”
话音未落，前方的海水分开，汐月带着一队海族护卫浮出水面。今天的她穿着正式的祭司礼服，深蓝长袍上绣着银色的海浪纹路，头戴镶嵌夜明珠的冠冕，显得庄重而威严。
“准备好了吗？”她问。
唐笑笑提起包裹：“随时可以出发。”
这次下海的只有唐笑笑、姬无夜和汐雅。凤青漓、洛星河和释心留在潮生镇，负责维护预警系统和处理日常事务——毕竟深蓝净坊的生意不能停。
避水珠生效，三人跟随汐月潜入深海。
这次走的是另一条路，比去祭坛时更加平缓。沿途能看到更多海族生活的痕迹：发光的珊瑚农庄里，海族平民在培育珍珠；半开放式的学堂中，幼年海族在学习古老的文字；甚至还有集市，海族商贩摆卖着深海特产。
“你们的社会结构很完整。”唐笑笑观察着。
“海族文明延续了万年。”汐月语气中带着自豪，“我们有自己的文字、律法、教育和经济体系。只是……”
“只是与人类隔绝太久。”唐笑笑接话，“导致双方误解越来越深。”
汐月看了她一眼：“你今天说话很客气。”
“商业谈判的基本素养。”唐笑笑微笑，“和气生财嘛。”
大约一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了一座宏伟的海底都市。
那并非亚特兰蒂斯那种水晶宫殿，而是更贴近自然的建筑——巨大的珊瑚骨架构成城市框架，海藻编织成屋顶，贝壳和珍珠点缀其间。城市依着一座海底山脉而建，层层叠叠，灯火通明。最顶端是一座蓝白色的宫殿，那就是海皇宫。
进入城市时，许多海族平民从家中游出，好奇地看着这些人类访客。他们的眼神中有警惕，也有好奇。
“已经很久没有人类正式来访了。”汐月低声道，“上一次还是三百年前，临渊港的使节团。那次谈判……不太愉快。”
“这次会不一样的。”唐笑笑说，“我带了诚意。”
海皇宫的守卫都是精锐战士，看到汐月后恭敬行礼，但看向唐笑笑三人的眼神依然锐利。通过三道检查后，他们终于进入宫殿正殿。
大殿宽阔得惊人，穹顶高约十丈，由十二根巨大的螺旋珊瑚柱支撑。地面是光滑的黑曜石，映照着上方漂浮的发光水母群。正前方是一座高台，台上摆着三张珊瑚王座——中间一张最大，左右略小。
此刻，左右王座上已经坐着两位老者。左边是男性海族，白发苍苍，面容严肃，手中握着一根象征军权的三叉戟。右边是女性，看起来稍年轻些，穿着祭司长袍，眼神睿智而深邃。
中间的王座空着。
“那是军务大臣玄戟，和首席祭司沧澜。”汐月低声介绍，“母皇稍后就到。”
话音刚落，侧门打开，一队海族侍女鱼贯而入。最后走进来的，是一位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的女性海族。
她穿着简洁的白色长袍，没有任何珠宝装饰，长发随意披散，赤着双足。但当她坐上中间王座时，整个大殿的气氛都为之肃穆——那是久居上位者自然散发的威仪。
海族女皇，汐月的母亲，名为“潮音”。
“欢迎来到海皇宫，人类的朋友。”潮音的声音温和但清晰，“汐月已经向我详细汇报了祭坛之事。海族欠你们一份人情。”
“陛下客气。”唐笑笑上前一步，按照汐雅提前教的礼仪微微躬身，“深渊侵蚀是共同威胁，互助是应该的。”
“但并非所有人类都这么想。”军务大臣玄戟开口，声音如铁石般冷硬，“三百年前，人类使节答应共同防御深渊，结果拿了我们的避水珠技术就翻脸不认人。”
“玄戟大人，”汐月忍不住道，“唐笑笑他们不一样，他们救了祭坛，救了我的族人！”
“救了一次，不代表永远可信。”玄戟看向唐笑笑，“人类，你想要什么？珍珠？珊瑚？还是深海矿藏？”
来了，经典的“你们人类就是来占便宜”的质疑。
唐笑笑不慌不忙，从包裹里取出第一份文件——简版合作方案。
“玄戟大人误会了。”她将方案递给游过来的侍女，“我想要的不是索取，是合作。或者说，是建立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商业生态。”
侍女将方案呈给三位海族高层。
潮音翻开第一页，眉头微挑：“‘深海-陆地联合防御及经济发展框架协议’？”
“是的。”唐笑笑开始阐述，“根据我们的调查，深渊侵蚀正在加剧。单靠海族或人类都无法应对，必须联合。但单纯的军事同盟太脆弱，需要经济纽带。”
她指向方案中的条款：“比如第一条——海族提供发光珊瑚原料，人类负责加工成安宁灯，利润五五分成。这样海族获得了稳定的收入来源，人类获得了对抗侵蚀的工具，双赢。”
沧澜祭司仔细看着技术参数：“这种灯的效果如何？”
“请允许我演示。”唐笑笑取出样品灯，点亮。
温和的蓝光扩散开来，大殿中那些漂浮的发光水母似乎被吸引，缓缓向灯光聚拢。更神奇的是，灯光照到的区域，水流都变得异常清澈——这是净化效果的海底体现。
沧澜祭司感受着灯光中的力量，点头：“确实有效。但五五分成……海族出原料，人类只是加工，比例是否公平？”
“不止加工。”唐笑笑取出第二份文件，“还包括研发、生产、销售、售后。海族只需要开采原料，其他所有环节——厂房建设、工人培训、市场开拓、运输物流——都由人类负责。而这些，都需要成本。”
她顿了顿：“更重要的是，这样能创造就业。临渊港、潮生镇……沿海城镇有很多贫苦渔民，如果有了安宁灯工厂，他们就能有稳定工作，不用再冒险去深海捕鱼。这减少了人类进入海族领地的频率，降低了冲突风险。”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海族最烦的就是人类渔船越界，引发争端。
玄戟仍然怀疑：“你怎么保证人类不会像三百年前那样，学会技术就翻脸？”
“因为这次的技术核心在海族手中。”唐笑笑早有准备，“安宁灯最重要的‘净化核心’必须用深海特殊珊瑚制作，而这种珊瑚只有海族知道如何培育。如果人类毁约，海族随时可以切断供应。”
她看向潮音：“陛下，真正的合作不是单方面依赖，而是互相需要。海族需要人类的陆上渠道和制造能力，人类需要海族的深海资源和技术。彼此依存，才能长久。”
大殿里安静下来。
潮音合上方案，看着唐笑笑：“你的思路很特别。不像使节，像商人。”
“因为我确实是商人。”唐笑笑坦然道，“但商业的本质就是交换价值。我们各自拿出擅长的东西，交换对方需要的，这样大家都过得更好。”
“如果只是这样，我或许会同意。”潮音话锋一转，“但汐月告诉我，你们的目标不止于此。你们想修复‘海洋之泪’，彻底净化深渊侵蚀？”
来了，核心议题。
唐笑笑正色道：“是的。但这不是某个人或某个种族的事，是整个世界的危机。海洋之泪是亚特兰蒂斯留下的钥匙，而我已经掌握了使用它的方法。但我需要帮助——海族对深海的了解，海族古老的记载，以及……通往朔月海眼的路径。”
提到朔月海眼，三位海族高层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那是禁地。”沧澜祭司缓缓道，“万年前，我们的先祖用生命封印了那里。打开封印，风险太大。”
“不是打开，是修复。”唐笑笑纠正，“封印已经松动了，否则深渊使徒不可能出现在祭坛。被动等待封印彻底破碎，不如主动加固。”
她取出第三份文件——尊享版方案，里面详细列出了修复海洋之泪需要的资源和支持。
“我需要三样东西：第一，海族关于亚特兰蒂斯和深渊战争的全部历史记载；第二，十二名精通古老符文的海族学者协助；第三，在安全条件下，前往朔月海眼外围进行实地勘察。”
潮音看完方案，沉默良久。
“这件事，海族内部有分歧。”她终于开口，“长老会中，有人认为应该彻底封闭海眼，哪怕付出代价；有人认为应该与人类划清界限，各扫门前雪；也有人……像墨鳞那样，认为应该投靠深渊。”
她看向唐笑笑：“你的方案是第四条路——合作，对抗，修复。但这需要双方都付出巨大的信任和代价。”
“所以我先从小事做起。”唐笑笑指着安宁灯方案，“先建立商业合作，在合作中积累信任。等双方都确认对方是可靠的伙伴，再推进更大的项目。就像盖房子，先打地基，再建框架，最后封顶。”
这个务实的思路让玄戟的脸色稍微缓和：“如果只是安宁灯的合作……可以试试。但其他两项，需要时间。”
“我有时间。”唐笑笑微笑，“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罗马？”沧澜祭司疑惑。
“呃，一个比喻。”唐笑笑暗骂自己嘴快，“总之，我们可以先签一个为期一年的试点协议。一年后，评估效果，再决定是否扩大合作。”
潮音与两位重臣交换眼神，最终点头：“好。汐月，你负责与唐掌柜对接。试点协议就从安宁灯开始。”
“谢陛下。”唐笑笑松了口气——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是具体的条款谈判。姬无夜在这方面展现出惊人的才能，对每一条款项都仔细推敲，确保没有漏洞。汐雅则在中间翻译一些海族特有的概念。
谈判持续了两个时辰。
最终达成协议：
1. 海族每月提供三百斤特级发光珊瑚原料，由深蓝净坊加工成安宁灯。
2. 销售额海族分五成，按月结算，可用珍珠、药材或其他深海特产支付。
3. 海族获得临渊港一处仓库的使用权，用于货物中转。
4. 双方建立定期沟通机制，每月举行一次联席会议。
5. 海族允许唐笑笑团队查阅部分非机密历史文献。
签字仪式后，潮音忽然问：“唐掌柜，你之前说，你想修复海洋之泪是为了拯救世界。但作为一个商人，你应该知道这是赔本买卖——投入巨大，回报不确定。”
唐笑笑想了想，回答：“陛下，好的商人看的不只是眼前利润，还有长期价值。如果世界被深渊吞噬，赚再多钱也没处花。而如果我能参与拯救世界……这品牌价值，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这回答让潮音笑了：“很有趣。那么，祝你的‘品牌建设’顺利。”
离开海皇宫时，汐月送他们到城市边缘。
“母皇其实很欣赏你。”她说，“她说你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类使节实在得多。”
“替我谢谢陛下。”唐笑笑看着手中的协议，眼中放光，“现在，我得回去建工厂了。第一批订单一个月后就要交货呢。”
回程的路上，姬无夜问：“你真的只是为了品牌价值？”
唐笑笑看向深海的黑暗，那里隐约还能感觉到深渊的气息。
“当然不是。”她轻声说，“但有些事，说得太崇高反而假。不如承认我就是想赚钱，顺便做点好事。这样大家都轻松。”
她握紧海洋之泪，那宝石在深海发出温暖的微光。
前方的路还很长，但至少，第一步迈出去了。
而在海皇宫深处，潮音站在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前。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深海裂缝的景象——那里，黑暗正在缓慢但坚定地扩张。
“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女儿。”她喃喃道，“海族的未来，押在这个人类女子身上了。”
镜中的黑暗，似乎波动了一下。
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