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若每说出一条诏命的内容,谢明君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作为曾经统兵征战、独当一面的将领,她太清楚这三条意味着什么了!这根本不是支持,而是赤裸裸的猜忌、束缚和陷害!
“陛下……陛下他怎能如此?”谢明君又惊又怒,声音都带着颤抖,“三万兵马入蜀,面对康延孝叛军和拜火教,这……这简直是让夫君你去送死!还有监军!那些阉人懂得什么军务?只会搬弄是非,构陷忠良!”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王璟若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妻子因愤怒和担忧而涨红的脸庞,以及那双英气眼眸中瞬间涌上的水光。他心中那冰封的堤坝,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无尽的酸楚与悲凉涌了上来。但他迅速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汹涌的情绪强行压下,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锁在心底最深处。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恢复了之前的沉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仿佛所有的波澜都被镇压在了无底的寒潭之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轻轻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冰冷,“何况,陛下并未要臣死,只是……不信臣而已。”
他走到谢明君面前,握住她因激动而微微发抖的手,那手掌冰凉得让他心头一颤。“明君,事已至此,抱怨无益。我们能做的,便是在这枷锁之下,杀出一条血路。”
他拉着她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划过蜀地的山川险要:“三万兵马,虽少,但我会亲自挑选那些百战精锐,尤以广胜军为基干,他们的战力不容小觑。粮草受限,我便以战养战,速战速决!至于监军……”他眼中寒光一闪,语气陡然转冷,“若其安分守己,我便容他;若其胆敢掣肘军务,祸乱军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和眼中一闪而逝的凛冽杀机,已让谢明君明白了他的决心。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我随你一同去!”谢明君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安儿交由托云照料便可。我在军务调度上,尚能助你一臂之力!更何况,拜火教害死灵儿,此仇,我亦要亲手报之!”
王璟若凝视着妻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冰冷的时刻,这几乎是他唯一的慰藉。虽然知道谢明君已有身孕,但如今朝堂纷乱,自己竟然连个可信之人都难以寻找,无奈之下只好点了点头:“好!你我夫妻,并肩作战!”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不过此番出征,不许你上阵杀敌,只坐镇后军,为我做好后勤便可。”
谢明君自然明白他的顾虑,重重点头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这未出生的孩儿受半分伤害!”
就在夫妻二人商议之时,书房外传来杜厚朴沙哑而坚定的声音:“大人!末将请命随军出征!”
门被推开,杜厚朴大步走了进来。他身上的伤势尚未痊愈,行走间还能看出些许不便,脸色也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同燃烧的火焰,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沸腾的战意。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叩首:“大人!常将军和夫人的血仇,末将一刻不敢或忘!山魈兄弟的仇,末将也记在心里!求大人带末将同往蜀中,末将愿为先锋,万死不辞!”
王璟若快步上前,亲手将他扶起,看着他那双因仇恨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沉声道:“厚朴,你的心情,我明白。此仇,我们一起去报!你伤势未愈,暂且跟在我身边,统领亲卫,护卫中军。”
“末将遵命!”杜厚朴声音哽咽,再次重重抱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接下来的几日,王璟若在重重限制下,开始了紧张的出征准备。他亲自点选了三万精锐,其中多为跟随他多年的旧部,尤其是以悍勇着称的广胜军骨干。他深知兵贵精不贵多,在这有限的兵力下,必须发挥出最强的战斗力。
然而,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户部和兵部在刘玉娘一系的暗中授意下,对粮草器械的调拨百般拖延、克扣,以“核计”、“筹措”为名,行掣肘之实。王璟若不得不亲自出面,甚至动用了部分私人关系和影响力,才勉强凑齐了初步所需的物资,但后续补给,依然是个巨大的隐患。
监军的人选也很快确定,是内侍省一个名叫田令孜的内侍。此人是景进的干儿子,素以谄媚上意、心胸狭窄、贪得无厌而闻名。他尚未至军中,便已摆足了钦差的架子,对王璟若的军务安排指手画脚,张口闭口便是“陛下圣意”、“本官需得如实禀报”,令人厌烦至极。
王璟若对田令孜的种种行径,表面上保持了极大的克制与礼貌,但私下里,他已密令杜厚朴,挑选绝对可靠的雪狼卫成员,严密“保护”这位监军大人,其一切言行,皆需在掌控之中。
而就在这期间,晋王李从善秘密过府前来探望。
如今的李从善已经没了从前的开朗,反而显得极为沉默寡言,眉宇间更是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自从韩皇后死后,李存义又立刘玉娘为后,对他更是十分冷落,这些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彻底改变了他往日的性情。
“璟若,”李从善看着案头上堆积如山的军务文书,以及王璟若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声音低沉沙哑,“父皇他……唉,竟如此对待你,实在是……令人心寒。”
王璟若屏退左右,书房内只剩下他二人。他注视着李从善,这个他曾经承诺要辅佐的、身负大唐血脉的皇子,沉声道:“殿下,陛下身边有小人蒙蔽圣听,以致忠奸不分。如今局势,臣之心冷与否,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殿下需得隐忍,需得保重。迟总管那边……”
李从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刻骨的恨意,缓缓点头:“迟总管已将母后真正的死因……告知于我。刘玉娘!此仇不共戴天!”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不过你放心,宫中之事,我自会小心。迟总管也会尽力周旋。只盼你此去能旗开得胜,平安归来。这朝廷……这天下……日后还需你鼎力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