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两名神情冷峻的雪狼卫押着被牛筋绳索紧紧捆绑、神色萎靡却兀自强撑着几分倔强的小青走了进来。她被推搡着站定,有些艰难地抬起头。当她的目光接触到软榻上那个虽然虚弱却依旧带着迫人气势的王璟若时,眼中瞬间闪过极其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深入骨髓的怨恨,有无法掩饰的恐惧,有身为俘虏的屈辱,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类似于“你看你如今这般模样”的诡异惋惜?但这所有的情绪,最终都被一种混合着嘲讽和偏执的冰冷外壳所覆盖。
“王大人,”小青的声音因为干渴和虚弱而显得嘶哑,她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充满讥诮的弧度,“别来无恙啊?哦,瞧我这记性,您如今……怕是‘恙’得不轻吧?听说您武功尽失,丹田被毁,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她刻意加重了“废人”两个字,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
“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盖宗师那一掌,怎么就没直接拍死你呢?可惜……真是可惜了!”
“放肆!”费听拓山须发皆张,怒喝一声,上前一步,腰间弯刀已半出鞘,凛冽的杀意瞬间笼罩了小青。他恨不得立刻将这个侮辱王璟若的妖女碎尸万段。
王璟若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费听拓山退下,他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小青那恶毒的话语只是拂过水面的微风,未曾激起半分涟漪。“成王败寇,生死有命。王某是否成了废人,不劳你一个阶下囚挂心。倒是你,”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小青,“昔日张紫氤的贴身侍女,如今怎滴成了拜火教弃子,被留在了这纷乱的蜀中?莫非是张紫氤见你无用,令你在此为拜火教余孽殉葬么?”
“殉葬?”小青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们这些被世俗蒙蔽双眼的蠢货懂什么?!圣火之光,终将驱散一切黑暗,普照大地!你们这些冥顽不灵、阻碍圣火传播的罪人,迟早会在熊熊圣火中化为灰烬,永世不得超生!右使大人……姐姐她……”
一提到张紫氤,她的情绪明显失控,眼中瞬间涌上了水光,但那不是悲伤,而是更加炽烈的怨恨,她死死地、几乎要将眼珠瞪出来般盯着王璟若,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都是因为你!王璟若!全都是因为你!张姐姐她……她当年对你……若不是你不识抬举,偏要守着你那昏庸的皇帝,又如何会有今日之事?你可知她为何最终会选择跟随教主远走吐蕃?你可知她离开中原前,心中是何等的……你可知……”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仿佛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后悔,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将后面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语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用那双充满了无尽怨恨、委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绝望的复杂情绪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王璟若。
王璟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对张紫氤,从未有过越界的交情,更谈不上什么男女之情。当年张紫氤对他确实颇有些情义,但他彼时心中早有了谢明君,至于张紫氤作何想法,是对方的事,与他无关,他也毫无兴趣去探究一个敌人、一个导致雪狼山惨案元凶之一的内心世界。
“张紫氤作何选择,是她的自由。她选择追随韦一江,选择与朝廷为敌,选择祸乱江湖,便注定了今日之结局。”王璟若的声音依旧平淡,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巧妙地将话题从无谓的个人情绪拉回了正轨,“倒是你们拜火教,如今教主重伤远遁吐蕃,右使随之而去,左使郑三伏诛授首,蜀中经营多年的基业已土崩瓦解,你们这些残存的虾兵蟹将,还在负隅顽抗,真以为凭借你们那套虚妄的邪说,还能翻得了天不成?”
“哼!蜀中一时失利,不过是我圣教宏图大业中的小小波澜!”小青梗着脖子,强自争辩,试图维持那早已摇摇欲坠的信念,“我圣教根基深厚,潜藏之力,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揣度?朝中自有贵人暗中相助!待他日时机成熟,必能……”
她的话语再次猛地顿住,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惊恐,显然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又说出了绝不能泄露的秘密!
“朝中贵人?”王璟若敏锐至极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但他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趣闻,甚至还略带一丝好奇地反问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闲聊,“哦?不知是哪位‘贵人’,如此目光独具,竟会与你们这藏头露尾、见不得光的邪教有所牵连?是某位手握重兵的节度使?还是……某位深居宫闱、圣眷正浓的妃嫔娘娘?”
他故意将“妃嫔娘娘”四个字说得轻描淡写,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尺子,丈量着小青脸上每一丝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小青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了一下,虽然她极力想保持镇定,但那瞬间收缩的瞳孔、骤然放大的恐惧以及一丝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惊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映入了王璟若、谢明君以及一直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洞察一切的林安南眼中。
“你……你胡说八道!”小青尖声反驳,声音却因为心虚而显得色厉内荏,带着明显的颤抖,“什么妃嫔!我……我不知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是么?”王璟若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冰冷洞察力的笑意,如同缓缓收网的猎人,“可我怎可我怎地听闻,当今圣上身边,新近得宠、风头无两的那位刘皇后,其出身来历,似乎有些不清不楚,颇为蹊跷?”王璟若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像锤子般敲打在小青的心防上,“莫非这位刘皇后,与你们拜火教,或者说,与那张紫氤,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