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若这话已是极为露骨的试探,直接将刘玉娘与拜火教、与张紫氤联系起来。结合之前对刘玉娘来历的模糊调查,她入宫后种种不合常理的得宠与针对韩皇后、针对自己的举动,以及小青无意中透露的“朝中贵人”联系起来,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测已然在王璟若心中清晰起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不!你诈我!”小青如同被踩到了最痛的尾巴,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死死地盯着王璟若,仿佛在看一个能洞察人心的妖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意识到,自己刚才那愚蠢的反应,已经近乎承认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不需要再多的逼问或刑求了。小青这近乎不打自招的、崩溃般的反应,已经如同最确凿的供状,证实了王璟若那最不愿相信,却又最合乎逻辑的猜测——刘玉娘,这位如今在后宫一手遮天、迷惑君心、陷害韩皇后、处处与自己为敌的刘皇后,竟然极有可能就是拜火教安插在朝廷内部、皇帝身边最重要、最致命的一颗棋子!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沉重得让人窒息。谢明君倒吸一口凉气,纤手猛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滔天的愤怒。一直闭目养神的林安南也骤然睁开了双眼,精光四射,抚须的手停在半空,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费听拓山更是瞳孔骤缩,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声响,他万万没想到,这邪教的触角,竟然已经毒蛇般缠绕到了帝国的心脏,皇帝的枕边!
王璟若闭上了眼睛,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如同海啸般翻涌的惊涛骇浪。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太致命,其背后所代表的凶险,远超十个康延孝的叛乱!如果属实,那么朝廷内部的敌人,其阴险与可怕程度,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百倍!这已不仅仅是权力斗争,而是关乎国本,关乎大唐江山社稷的安危!
他重新睁开眼时,目光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他没有再看瘫软在地、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小青,而是对费听拓山吩咐道:
“将她带下去,单独关押,严加看管,除你之外,不许任何人与她接触,更不许走漏半点风声。饮食由你亲自负责,务必留活口。”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另外,费听师兄,你立刻亲自挑选雪狼卫中绝对可靠、身手心智皆为上之选的人手,放下手中一切其他事务,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和手段,秘密追查刘玉娘入宫之前的所有经历!重点是她在天德军流放地的那段经历,以及她如何与拜火教搭上线,如何被送入宫中!记住,我要的不是猜测,是确凿的、能够置其于死地的证据!此事关乎国运,千系重大,绝不可有丝毫大意,更不可让洛阳那边有任何察觉!”
“是!属下明白!必不负大人重托!”费听拓山深知此事关乎何等重大,肃然领命,脸上满是决绝。他上前一步,如同拎小鸡般将瘫软的小青提起,毫不怜香惜玉地押了下去。
密室内再次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摇曳的烛火将几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仿佛隐藏着无尽的诡谲与杀机。
良久,谢明君才忧心忡忡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璟若,如果……如果刘玉娘真是拜火教的人,那陛下他……朝廷……”
“此事关系太大,未有确凿证据之前,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否则必引泼天大祸。”王璟若打断了她,声音低沉而坚定,“刘玉娘如今圣眷正浓,深居宫闱,没有铁证,谁也动不了她,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让她和她背后的人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眼下我们身在蜀中,鞭长莫及,唯有隐忍,暗中收集证据。当务之急,是尽快彻底肃清蜀中拜火教残余,稳定后方局势,然后……班师回朝。”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座繁华而危险的东都洛阳。“只有回到洛阳,回到那个权力中心,我们才有可能……找到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里,唐军在孟知祥的积极配合下,加大了对蜀中拜火教残余势力的清剿力度,力度空前,手段也更加凌厉。失去了统一指挥和核心人物的拜火教余孽,在唐军铁蹄的反复扫荡和雪狼卫的精准打击下,如同被阳光暴晒的积雪,迅速消融、蒸发。一个个隐藏更深的据点被挖出拔除,一批批侥幸躲过初期清剿的教徒被抓获或击毙,其残存的组织体系被彻底摧毁,通讯网络被斩断,再也难以形成任何有效的威胁或死灰复燃。
月余之后,蜀中大局已定,叛乱彻底平息,拜火教势力也被基本肃清,难成气候。王璟若的伤势经过精心调养,虽远未康复,丹田依旧空空如也,但身体总算恢复了些许元气,已能勉强乘坐特制的、减震良好的马车,承受长途跋涉。他决定班师回朝,蜀中一切军政善后事宜,全权交由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处置。
临行前,王璟若与孟知祥进行了一次长谈,除了交接政务,更是对蜀中未来、对朝廷局势的一次深入沟通。孟知祥再次表达了对王璟若的感激与敬佩,也隐晦地流露出对朝局,尤其是对刘玉娘及其背后伶宦势力日益坐大的深深忧虑。
王璟若没有多言,只是意味深长地告诫孟知祥:“孟节使,蜀地乃国之重镇,天府之国,民殷国富。公在此处,当以保境安民、发展民生为第一要务。朝中之事,风云变幻,非外臣可轻易置喙。但求无愧于心,恪守臣节,谨守本分,则邪佞虽嚣,终难撼忠良之基。他日若朝中有变,需孟节使效力之时,还望公能以江山社稷为重。”
孟知祥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听出了王璟若的弦外之音,他郑重躬身:“大人教诲,下官铭记于心。必当竭尽全力,经营西川,以为国家屏藩。朝中若有所需,下官及西川将士,愿为大人,为大唐社稷,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