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什刹海的老宅子,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带着层薄绿,推开时吱呀作响,像极了老人咳嗽。周教授引着我们穿过天井,院里的石榴树歪歪扭扭,叶子看着发蔫,明明是盛夏,却没结几个果子。
“就是这儿了。”他指着北屋书房,门刚推开条缝,阿彩突然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我按住它的后颈,一股阴寒气顺着门缝钻出来,混着书房里的檀香,反倒更显诡异。
那紫檀木柜就立在书桌旁,雕着缠枝莲纹,包浆厚得发亮,看着确实是好东西。我绕着柜子走了半1圈,指尖敲了敲柜壁,声音发闷,不像正经木料该有的清亮。再凑近了闻,隐约有股陈旧的、混合着土腥和腐朽的气息,藏在紫檀的香气底下,不仔细辨根本发现不了。
“周教授,”我转身看向他,指尖还停留在柜壁上,“您这柜子,怕不是从乡下收来的吧?”
周教授眼神一慌,手不自觉攥紧了龙头拐杖:“大师何出此言?确实是……”
“寻常紫檀木,哪怕是老料,也带着清润的香气。”我打断他,微微侧头凑近柜身,鼻翼动了动,“但您这柜子,檀香底下裹着股子说不出的腥气,混着陈土味,像是……埋在地下多年的东西才有的味道。”
阿呆也凑过来闻了闻,皱着眉后退半步:“师傅,闻着是有点闷得慌。”
我没接话,伸手抚过柜面的缠枝莲纹,指尖在一处雕刻的花瓣凹槽里轻轻蹭了蹭。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晨光,那木纹深处隐隐泛着一层暗沉的色泽,不是紫檀木自然氧化的温润,而是带着种潮湿的、像是被地下的水汽沁透了的黑。
“您看这儿。”我用指腹点了点那处,“紫檀木性坚,就算传世百年,颜色也是从里到外的沉郁。但您这柜子的木纹里,藏着种入土久了才有的沁色,尤其是这些雕花的缝隙里,仔细看能瞧见潮晕,这可不是摆在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样子。”
周教授的脸一点点白下去,嘴唇哆嗦着:“您的意思是……”
“这木料,先前是做棺材的。”我收回手,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而且是入土下葬过的棺木,不然养不出这么深的土沁,也不会带着这股子阴晦的腥气。”
这话一出,书房里的空气像是瞬间凝固了。周教授手里的拐杖“当啷”一声砸在地上,他猛地后退两步,撞在太师椅扶手上,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棺、棺材板?不可能……我明明是从旧货市场……”
“是花了重金从古玩市场买的,对吗?”我看着他,“但买的人不是您,是那个想求您给推荐名额的学生家长。他知道您痴迷老物件,特意寻来这个‘宝贝’送您,就为了换他儿子的前程。”
周教授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半天没发出声音。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打湿了中山装的领口。
“您心里本就揣着私心,拿了不该拿的好处,又把这带着死人怨气的棺材板摆进书房。”我磕了磕烟斗,火星落在青砖上,“一边是见不得光的交易,一边是阴曹地府爬出来的戾气,这屋子里的哭声,怕是冲着您这桩心事来的。”
话音刚落,那紫檀木柜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挪动了一下。阿彩猛地弓起身子,对着柜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柜门上贴的符纸瞬间变得焦黑。
周教授双腿一软,顺着椅子滑坐在地,嘴里喃喃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棺材板……”
我看了眼阿呆:“取墨斗和糯米来。这柜子得拆了,里头的东西,也该送回去了。”
阿彩甩了甩尾巴,纵身跳上柜子顶,爪子按在焦黑的符纸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柜门,像是在警告里面的东西。这城里的龌龊事,果然比山里的邪祟更让人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