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馆开在京郊的老街拐角,来问卦的人形形色色,有攥着生辰八字非要问桃花的六十岁大妈,也有西装革履拿着mbA学位的年轻人。其实大家心里都揣着答案,只不过是想从我这张老嘴里听句准话,图个心安。
这营生赚不了大钱,我常跟人说我这就是个心理诊所。人家医生开方子抓药,我只能陪人唠嗑解心宽。就像头疼脑热,吃不吃药都得熬上几天,有些坎儿慢慢走,总能跨过去。
安娜算是我这儿的老病号了。这姑娘是乌克兰混血,金发扎成松松的辫子,每次推门进来,身上的香水味老远就能闻见。学艺术的人眼神就是透亮。
那天她又来了谷叔,谷叔您再给瞧瞧?这次准行!我掀开布帘,八仙桌上摆着龟甲铜钱。连开三卦下去,挂挂不上挂。因为古语有云,事不过三。我咂了咂嘴:姑娘,规矩不能破,过两天再来吧,阿呆送客。
没想到她隔天就来了,今天的她没有喷香水,她近了我才看清是她。一样的流程,一样的三卦下去,还是一样的没有上卦。
安娜明显慌了。
我突然想起她提过有个修行的姑姑,随口说了句:要不找你姑姑看看,是不是身上带东西了?
这话像是戳破了窗户纸。安娜猛地站起来,跳坐在椅子上:我就说嘛,我就说嘛!我那些设计稿、奖学金,还有本该属于我的机会...都莫名其妙没了!每次遇到好事,就像有人按下暂停键,剧情全变了!我明明记得我在第二平行世界里面我经历过剧情不是这样的,肯定是谁拿了我的剧本。
我被她夸张的样子逗乐了:哟,还整出平行世界那套了?阿呆天天在我这儿放穿越剧,你这剧情比短剧还精彩。笑归笑,我摸出烟袋敲了敲桌沿:老话说贪多嚼不烂,桃花太旺不是好事。8字命格里面有一个偏财身两停格,这类人就像赌徒一样押宝,要么赚得盆满钵满,要么输得精光。可人生不是赌场,必须得脚踏实地。
她突然安静下来,盯着铜钱上的卦纹发呆。我正想续杯茶,她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吓人:谷叔,我懂了!与其守着别人的烂桃花,不如自己种棵桃树!
打那以后,安娜再来也不提男人的事儿了。她开始问些展览策划,问怎么拉投资,说起话来噼里啪啦像连珠炮。有回她姑姑特意登门,手里拎着盒点心。那是个眉眼温柔的女人,一开口就道谢:您几句话,点醒了这孩子。
我往烟袋里塞了撮烟叶,看着巷口的老桃树:人啊,都得自己撞了南墙才回头。等她把日子过顺了,好缘分自然就来了,天天在烂桃花上纠结怎么可能能等来好桃花。一只蜜蜂天天跟苍蝇们混在一起,他怎么能证明自己是蜜蜂而不是苍蝇?
去年夏天,安娜托同学送来幅画。画里我的卦馆静静立在桃树下,满树粉白的花瓣簌簌落着。背面写着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春风起时花自开。
如今卦馆还是老样子,每天照样有人来问姻缘、问前程。一旦遇见烂桃花我就想起那个金发的小姑娘,这命啊,说到底还是得自己走出来,旁人说破了天,不如自己心里亮堂,你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