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惊魂”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摄政王府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除了巡逻亲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偶尔划过寂静,便只剩下风吹过竹叶发出的沙沙轻响。
沈清言今日抄书抄得手腕几乎报废,又因白日那场“点心风波”而心神俱疲,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昏沉的睡梦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被一阵极其压抑、却又异常剧烈的咳嗽声惊醒了。
那咳嗽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沉闷、撕心裂肺,像是有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却又被强行压抑着,只能发出一种近乎窒息的、令人心悸的闷响。
沈清言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心脏怦怦狂跳,睡意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他屏住呼吸,侧耳仔细倾听。没错!那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正是从一墙之隔的“澄心院”方向传来!而且听那动静,源头极有可能就是萧绝本人所在的主屋或书房!
【我的天……咳得这么厉害?!】沈清言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黑暗中,他的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这……这像是要把命都咳出去啊!白天看着不还好好的吗?那气场能冻死人,那身手能打死虎,怎么晚上就……】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滋生。那并非是纯粹的幸灾乐祸,反而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和隐约的担忧?
【难道……他真有什么隐疾?】
【也是,天天那么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批不完的奏折,操不完的心,还要天天摆着一张冰山脸吓人……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吧?】
【啧,看来这权倾天下也不是那么好干的……】
他竖着耳朵,听着那断断续续、却每一次都仿佛用尽全力的咳嗽声,心情变得复杂起来。白日里对萧绝的恐惧和怨恨,在此刻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展现其脆弱一面的病态冲淡了些许。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隔壁的咳嗽声似乎稍稍平息了一些,但随即传来一阵模糊的低语和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他清晰地听到院墙那边,有侍卫压低了嗓音、却难掩焦急的禀报声:“王爷!属下这就去请太医!”
然后是一个极其嘶哑、虚弱,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简短地吐出一个字:“……准。”
是萧绝的声音!虽然变了调,虚弱不堪,但沈清言绝不会听错!
【果然病得不轻!都咳成这样了,居然还要强撑着说话!】
【请太医?看来是真扛不住了!】
【让你天天板着脸吓人!让你熬夜!让你折腾人!活该!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内心深处那点被压迫已久的恶劣因子又开始冒头,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但紧接着,另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
【他要是……要是真就这么病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带着某种诱人的可能性,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他要是死了……那我是不是就自由了?】
【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去当人形监听器,再也不用抄那该死的《资治通鉴》,再也不用被他那双眼睛吓得睡不着觉了?】
【我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或许……或许还能恢复自由身?】
自由的愿景如同伊甸园的苹果,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枷锁断裂的那一天。
然而,这短暂的兴奋和幻想,很快就被更深的理智和恐惧所取代。
【……不对。】
【萧绝是什么人?他是摄政王!是撑起整个大昱朝局的擎天巨柱!他要是突然倒了,死了……】
【这朝堂会立刻陷入何等恐怖的混乱?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藩王、甚至敌国,会如何趁机兴风作浪?】
【到时候,别说自由了,恐怕第一个被推出去祭旗、或者被各方势力撕成碎片的,就是我这种毫无根基、却顶着“状元”和“神异”名头的小虾米吧?】
【更何况……我还知道他那么多秘密?听了他那么多“心声”?那些影卫会放过我?】
想明白这一点,沈清言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浇下,那点刚刚升起的、关于自由的幻想瞬间破灭,只剩下更深的寒意和后怕。
【呸呸呸!想什么呢!】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绝对不能死!】
【他得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继续当他的摄政王,继续稳坐钓鱼台!】
【我宁愿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当鹌鹑,也不想面对他死后那无法预料的乱局!】
复杂的思绪如同潮水般翻涌不息,担忧、幸灾乐祸、恐惧、后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
院墙那边,隐约传来了更嘈杂的脚步声和低语声,想必是太医已经被匆忙请来了。咳嗽声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下去,但那种令人不安的寂静,反而更让人提心吊胆。
沈清言再也睡不着了。他拥着被子,坐在黑暗里,竖着耳朵捕捉着隔壁一丝一毫的动静,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和忐忑。
这一夜,注定无眠。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命运,竟然已经和隔壁那个时而可怕、时而可恶、此刻却又显得有些可怜的男人,如此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无比的荒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