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心声”传讯
一夜辗转反侧,翌日清晨,沈清言顶着两个越发浓重的黑眼圈,脚步虚浮地再次踏入澄心院书房。
他怀里如同揣着只兔子,七上八下,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轰鸣声。昨夜那场精心策划的“内心独白”,就像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身家性命。他不知道萧绝是否“听”到了,更不知道即便“听”到了,又会作何反应。
他像往常一样,缩在自己的角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书案上,已经摆好了今日需要“分析”的新的边角情报。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正是几页记录着近期京城各类流言蜚语的汇总。
他的目光落在纸上,心思却全然不在那些文字上。时机稍纵即逝,他必须抓住萧绝注意力可能最集中的清晨时分。
他强迫自己进入状态,开始对着那份流言汇总,“走神”起来。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和愤懑,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觉内心的波动可能正被人窥探。
【唉……】一声悠长的、充满愁绪的叹息在他心底响起,【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京城的水,怎么就永远浑不了清呢?】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心声”的强度和清晰度,既不能太模糊让对方忽略,也不能太刻意显得虚假。
【钱有道这棵大树都凉透透了,坟头草都快长出来了,怎么还有人不肯消停?非要揪着这事不放?是嫌朝堂太安宁了吗?】
【难道是冲着我来的?我一个无权无势的新科状元,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
他的“思绪”开始“自然而然”地引向自身,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
【污蔑我是钱有德的同党?这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同的哪门子党?难道就因为我‘碰巧’揭穿了他的藏金之地?】
【还是更离谱一点,说我用了什么妖术邪法害他?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要真有那本事,还用得着在这里天天抄书?早就算准哪期彩票……呃,早就算准哪里埋着宝藏发财去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人为了扳倒我,真是脸都不要了!】
他的内心“情绪”逐渐激动,充满了委屈和不平,但又强压着,显得像是在独自生闷气。
最后,他将希冀投向了那个能决定一切的男人,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和……小小的挑拨?
【也不知道王爷知不知道这些跳梁小丑在背后搞的这些龌龊伎俩……】
【王爷日理万机,这种宵小之辈的阴私算计,怕是都懒得理会吧?】
【不过……要是王爷知道了,以王爷的脾气和手段,肯定像拍苍蝇一样,一巴掌就把他们全拍死了!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疯狂暗示!一定要听到啊!】他在内心最后呐喊了一句,随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整个人“颓然”地松懈下来,继续对着那份流言汇总发呆,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他个人的内心挣扎。
整个过程中,他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萧绝的表情,只能用全部的感官去感知书房内气氛的变化。
起初,是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然后,他似乎听到,书案方向,那原本流畅的、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几乎微不可闻。
但沈清言捕捉到了!
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并不凌厉,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和小心思。
他死死地低着头,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听到了!他一定听到了!】
【他会怎么想?会相信吗?还是会觉得我在搬弄是非?】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目光缓缓移开了。
然后,他听到萧绝用那惯常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对外面候着的侍从吩咐了一句:“去请李御史、张御史过来一趟。”
声音平淡,却让沈清言的心猛地一松,随即又提得更高!
李御史、张御史!正是谢珩信中提到的、那几个跳得最欢、试图罗织罪名攀咬他的言官头目!
萧绝……这是要动手了?!
果然,当天下午,一个惊人的消息就在王府内部悄然传开,继而迅速蔓延至前朝——摄政王萧绝今日罕见地召见了都察院的几位御史,就近期某些官员“风闻奏事、捕风捉影、扰乱朝纲”的行为,进行了极其严厉的当庭申饬!
据说,摄政王虽未点名道姓,但那冰冷的语气和列举的“莫须有”、“构陷同僚”等字眼,吓得那几位被单独拎出来的御史面如土色,汗出如浆,几乎瘫软在地!
消息传出,所有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暗中准备落井下石的人,顿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提半句关于“新科状元”与“钱案”、“妖术”相关的言论。
这场尚未真正掀起的风浪,还未扑到沈清言身上,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而易举地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沈清言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坐在听竹院里,对着那本《资治通鉴》发呆。
他先是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成了……居然真的成了……】
【萧绝……他信了!他还出手了!】
紧接着,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庆幸,有后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依附于强大力量下的安全感,尽管给予他安全感的这个人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源。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钢丝上跳舞,并且侥幸成功了。
但他更知道,萧绝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此刻恐怕正以更深的探究和疑虑,注视着他。
“心声”传讯,虽解了燃眉之急,却也让他在这位摄政王面前,变得更加透明,也更加……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