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白靠在周亚的肩上，听着窗外渐渐多起来的细碎人声。
过了一会儿，周亚动了动，搁在他肩上的下巴抬了起来。
“我决定了。”
阮小白“嗯？”了一声，有些懒洋洋地不想动。
“今天请假。”
“陪你。”
周亚又加了两个字。
这下阮小白彻底清醒了，他从毯子里坐直身体，转头看她：“不用的小亚，你上班要紧。”
“陪你上课。”
周亚说，语气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霸道。“怎么，怕我给你丢人？”
阮小白笑了，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学校那边，需要手续。”
“那个啊。”
“早就弄好了。”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的光照亮了她小半张脸。
她点开一张图片，递到小白面前。
那是一张电子版的旁听证，上面有周亚的名字和一张她自己拍的，表情有点严肃的证件照。
“阿蝎帮着弄的，不麻烦。”
她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就把手机收了回去。
阮小白看着她那证件照，没忍住，笑出了声。
之前心里那点残留的阴霾，被搅得干干净净。
“好。”
他说。
阮小白去洗漱，周亚则走进卧室，在衣柜里翻找起来。
等阮小白从卫生间出来，周亚已经换好了一身衣服。
不是平时上班的保安制服，也不是去工地的耐磨工装，就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衬得她整个人利落又修长。
早饭就在楼下解决了。
街边的小店已经支起了热气腾腾的蒸笼，豆浆的香气飘了半条街。
阮小白要了一碗豆花，周亚啃着两个包子，两人坐在塑料凳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夏天的早晨，空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燥热，但阳光透过路边的梧桐树叶洒下来，光斑在桌面上轻轻晃动，一切都显得很安宁。
阮小白小口小口地吃着包子，看着周亚三两口就解决一个，然后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豆浆，动作干脆利落。
小亚连吃饭的样子，都带着一股山野的风，不拖泥带水。
去学校的路不远，十分钟就到。
周亚很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阮小白反手握紧了些。
阮小白忽然觉得，这样真好。
就像两个最普通的恋人，在一个最普通的早晨，一起去上学。
那些梦里的黑暗，那些过去的挣扎，在这一刻，都离他很远很远。
大学的校门已经敞开，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年轻男女进进出出，充满了活力。
周亚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好奇，眼神很平静，只是牵着阮小白的手，跟着他的脚步走。
阮小白的专业课在教学楼三楼的一间大阶梯教室。
他们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当阮小白牵着周亚走进去的时候，教室里原本有些嘈杂的说话声，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阮小白在学校里算是小有名气。
不只是因为他出色的外貌和那一头惹眼的白发，更是因为他总是独来独往，性格温和却带着疏离，像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现在，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阮小白，竟然牵着一个女人的手来上课了。
那个女人很高，穿着简单的黑t恤，气质和这间满是书卷气的教室格格不入。
她不漂亮，但五官很耐看。
窃窃私语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那是谁啊？阮小白的女朋友？”
“看着不像学生啊......感觉有点凶。”
“他不是一直一个人吗？眼光......还挺特别的。”
这些声音不大，但在安静下来的教室里，足够传到前排。
阮小白听见了，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牵着周亚，径直走向自己常坐的后排位置。
他不在乎这些议论，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周亚当然也听见了。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没说什么。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阮小白从包里拿出课本和笔记本，周亚就坐在他旁边，胳膊很随意地搭在桌子上，看着窗外。
上课铃响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女教授走了进来，开始讲课。
黑板上很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
他很快就沉浸了进去，听着教授的讲解，时不时低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
周亚没有听课，那些对她来说如同天书的符号，她一个也看不懂。
她只是侧着头，安安静静地看着阮小白。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白色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的侧脸线条很柔和，睫毛很长，垂着眼帘的时候，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握着笔的手指干净修长，写字的动作专注又认真。
周亚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
以前，她看到的是他做饭时的背影，是他低头吃饭时的乖巧，是他睡着时安静的脸。
而现在，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小白。
一个在属于他的领域里，闪闪发光的小白。
她看不懂那些公式，但她看得懂他眼里的光。
那是一种纯粹的热爱和专注，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一个崭新又迷人的世界。
周亚的嘴角，在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微微向上扬起。
小白，真是帅啊。
她看得有些出神。
想起了很多事，想起澜沧江上的风，想起山顶上连绵不绝的群山，想起在工地搬砖时，汗水流进眼睛里的刺痛感。
那些粗粝的，坚硬的，布满挣扎的过往，和眼前这个安静的，干净的，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的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是这个人。
她翻过了那么多山，吃了那么多苦，原来就是为了走到他面前。
阮小白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从课本上抬起头，偏过来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带着询问。
周亚没说话，只是朝他眨了眨眼。
阮小白便也笑了，转回头去，继续听课。
只是这一次，他放在桌子底下的左手，悄悄地伸过去，盖在了周亚放在腿上的手背上。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她和阮小白的亲密。
毕竟，周亚的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不像学生，更不像老师，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悍然和飒爽，和周围这些温室里的花草截然不同。
前排一个短发女生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转回去，和同桌低声说着什么。
她们的视线不时地往这边瞟。
阮小白察觉到了，但他没在意。
他只是侧头，用很轻的声音给周亚介绍：“今天这节是高等数学，可能会有点无聊。”
“没事。”
周亚看着他，目光很专注。
“你看你的，我看着你就行。”
阮小白赶忙移开视线，看向窗外，耳朵尖却微微泛起一点热意。
时间在粉笔的摩擦声和老师平淡的讲解声中流逝。
一节课很快就结束了。
阮小白伸了个懒腰，放松了一下写字写得有些酸的手腕。
他转过头，发现周亚正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似乎睡着了。
他放轻了动作，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他刚一动，周亚的眼睛就睁开了。
那双眼睛在室内也显得很亮，清醒得没有一丝睡意。
“吵醒你了？”
阮小白小声问。
周亚摇了摇头。
她没说话，只是很自然地把头靠了过来，搁在了阮小白的肩膀上。
她的头发蹭在阮小白的脖颈，有点痒。
阮小白笑了笑，没有动，任由她靠着。
教室里的人走了一半，剩下的人在聊天，喝水，或者趴着补觉。
虽然他们坐在最后排的角落，但这个动作还是太显眼了。
一些还没离开教室的学生，目光有意无意地飘了过来，带着好奇，惊讶，还有几分探究。
窃窃私语声虽然压得很低，但还是能捕捉到一些碎片。
“......那个白头发的，不是理学院的阮小白吗？”
“他身边那个女的谁啊？好高......”
“是他家姐吗？看着不像啊......”
“你傻啊，哪有姐姐这么靠着的，肯定是妻......”
这些声音像细小的蚊蝇，在阮小白耳边嗡嗡作响，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人猜来猜去，都猜不到最简单的答案。
周亚也不在乎。
她靠在阮小白的肩上，像找到了最舒服的枕头，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稳。
然后，她偏过头，在阮小白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很轻，很迅速。
阮小白愣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只是轻轻握了握周亚的手，回应她的亲昵。
这一幕，彻底坐实了所有人的猜测。
窃窃私语声还在，但好像也变了味道。
之前是好奇和八卦，现在则多了一丝......畏惧。
那个靠在阮小白肩上的女人，动作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在宣示主权。
整个世界，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下课后，两人没有急着离开。
阮小白慢慢地收拾着东西，周亚就站在旁边等他。
“我带你去看个朋友。”
阮小白把笔记本放进包里，对周亚说。
“嗯。”
他们一起走出教学楼，阳光一下子变得刺眼起来。
夏日午前的阳光已经有些烈了，但校园里的树木枝繁叶茂，投下大片大片的浓荫。
阮小白带着周亚，穿过林荫道，绕向了食堂前面的那片空地。
还没走近，就看到一只胖得快要滚成球的橘猫，正懒洋洋地躺在食堂旁边的水泥台阶上，躲在树荫里睡觉。
在它面前，蹲着一男一女。
那个男生正小心翼翼地把一小块火腿肠递到橘子嘴边。
橘子眼皮都懒得抬，只是张开嘴，精准地咬住，然后慢悠悠地咀嚼起来，尾巴尖满足地一甩一甩。
周亚和阮小白默契地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等着。
阮小白看着橘子享受投喂的样子，眼神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喜欢这只猫，喜欢它不争不抢，为猫从容，总能得到善待。
“那俩人，也是一对。”
周亚忽然开口，语气很肯定。
“你怎么知道？”
阮小白有些好奇。
“那女的看那男的眼神，跟我看你似的。”
周亚说得理直气壮。
阮小白没忍住，笑出了声。
等那对情侣喂完猫，又腻歪了一会儿才离开，阮小白和周亚才走了过去。
橘子显然是吃饱喝足了，懒洋洋地趴在台阶上，看见走过来的阮小白，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眼皮。
它记得这个白头发的两脚兽，虽然今天他身上没有带小鱼干的味道，但它也不讨厌他。
它轻轻甩了甩尾巴，算是打了个招呼。
阮小白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挠了挠橘子的下巴。
橘子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周亚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坨肥硕的橘色毛球。
她伸出手指，也试探性地摸了摸橘子的背脊。
她的动作不像阮小白那么轻柔，就是很直接地戳了戳。
橘子扭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评估这个新来的两脚兽。
周亚的手劲比阮小白大一些，橘子“喵”了一声，不满地扭了扭身子，但看在刚吃饱的份上，没跟她计较。
“它很肥。”
周亚评价道。
“是啊，食堂的叔叔们都喜欢喂它。”
阮小白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
“它叫橘子。”
周亚“嗯”了一声，手指还在那身厚实的橘色皮毛上戳了戳，感受着指尖下温热又柔软的触感。
这猫确实肥，戳下去就是一个小坑，然后又缓慢地弹回来。
不像她以前在工地附近见过的那些野猫，个个瘦骨嶙峋，眼神警惕，见人就躲。
这只叫橘子的，被人围观着，却连眼皮都懒得掀开，一副天下太平，唯我独尊的懒散模样。
“学校里的人都惯着它。”
阮小白蹲在她身边，手掌一下一下地顺着橘子的脊背，从脖颈抚到尾巴根。
“它也不怕人，谁给吃的都行。”
周亚听着，没说话，视线从猫身上移开，落在了阮小白的手上。
他的手指很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抚摸猫咪的动作很温柔，带着一种天生的耐心。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白色的发丝上跳跃，一闪一闪的。
她忽然觉得，这画面挺有意思。
一个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少年，一只肥得快要流油的猫。
都很干净，都很安逸。
周围的议论声并没有停歇，反而因为他们蹲下来和猫互动，吸引了更多路过的目光。
“阮小白居然在撸猫......他平时不是独来独往的吗？”
“重点是他旁边的女人好不好！你看他们俩，蹲在一起还挺有感觉的。”
“那男生长得真好看，跟画里的人一样，就是......他找的这个......眼光很独特啊。”
“你懂什么，这叫般配，你看那女人的气场，一看就是能护着人的，找个这么漂亮的，可不得找个能镇得住场子的。”
这些话语顺着夏日的微风，断断续续地飘进耳朵里。
周亚已经习惯了。
男人漂亮是资本，女人强大是本事。
人们羡慕她，不是因为她拥有了阮小白，而是因为她有能力拥有这样一个出色的伴侣。
周亚的注意力还在橘子身上，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橘子胖乎乎的脸颊，手感意外的好。
就在她专心致志地“研究”这坨橘色毛球的时候，脸颊上忽然传来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
很轻，一触即分。
周亚的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转过头，看见阮小白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脑袋，继续一下下地抚摸着橘子的后背，只是耳廓的边缘，透着一点淡淡的粉色。
他的眼睛看着猫，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翘着。
周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过了几秒，她也笑了。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学生眼里，又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阳光下，绝美的白发少年偷亲了高挑的女人，而那个女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纵容的，甚至有些宠溺的笑容。
他们身前，还趴着一只全校闻名的胖橘猫。
这画面，比学校宣传栏里的招生海报还要吸引人。
“哇，那个男生好主动……”
“我酸了，我也想找个这么好看又这么黏人的小男友。”
“醒醒，首先，你得有那位学姐的气场。”
“神仙爱情吧这是，男的好漂亮，女的好有气场。”
羡慕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射过来。
阮小白听见了，他很享受。
他喜欢这样，喜欢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很酷的女人，是他的。
他挺直了些脊背，牵起小亚放在橘子背上的手，和自己的手一起，轻轻地抚摸着橘子的毛。
橘子被两只手同时伺候着，舒服得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尾巴尖满足地甩了甩。
它的身体随着抚摸的节奏，在水泥地上微微蠕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彻底放松下来。
周亚看着它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她的视线顺着橘子敞开的肚皮往下移，然后，动作极快地伸手探了过去，在那毛茸茸的地方下面轻轻拨弄了一下。
“喵——！”
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了这片宁静。
橘子猛地从地上一弹而起，全身的毛都炸开了。
它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罪魁祸首，然后头也不回地窜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一溜烟就没影了，动作灵活得完全不像个胖子，只留下几片被它撞下来的叶子，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
阮小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有些懵，他看着橘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又转头看向一脸无辜的周亚。
“你干嘛了？”
周亚撇了撇嘴，收回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没什么，就想看看是公是母。”
“.......”
阮小白也跟着站起来，有些哭笑不得。
周亚看着灌木丛的方向，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惋惜：“可惜了，是只公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母的就好了，高低得让它生一窝小橘子，抓一只给你养着玩。”
阮小白被她这理所当然的强盗逻辑给逗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
清澈的笑声在夏日的校园里显得格外动听。
他没想到小亚会说出这样的话，既带着她一贯的直接和粗犷，又藏着一份对他的宠溺。
他想象了一下周亚蹲在猫窝旁边，对着一只母猫严肃地宣布“你得给我家小白生个崽子”的场面，就觉得好笑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