瀞灵廷的午后,阳光透过纸窗,在五番队特别接待室的榻榻米上切割出柔和的光斑。
小林时雨坐在茶席一侧,看着对面正在专注点茶的蓝染惣右介。水沸的声音、茶筅搅动的轻响、还有陶瓷器皿碰撞的细微叮咚,一切都有种刻意营造的宁静感。
距离他彻底掌握卍解过去了一周,这份邀请来得不早不晚。
“让你久等了。”蓝染将一盏碧绿的抹茶推到他面前,动作优雅流畅,“这是现世京都今年初摘的玉露,托人特意带来的。听闻小林三席对茶道颇有心得,还请不吝指教。”
客套话。
全是客套话。
小林时雨端起茶碗,指尖触及温热的陶瓷。他低头轻嗅,茶香清雅,没有感知到任何异常的灵子波动。
“蓝染副队长太客气了。”他抿了一口,味道确实上乘,“我只是略懂皮毛,谈不上心得。倒是你这手点茶的手法,已有大家风范。”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都藏着对方看得懂的谨慎。
茶过一巡,蓝染才缓缓切入正题。
“其实今日请小林三席来,除了品茶,还有一事想请教。”他放下茶碗,双手拢在袖中,“最近五番队在流魂街协助净化几处虚害残留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灵子现象。那些被虚侵蚀过的区域,灵子结构会发生一种类似‘记忆留存’的痕迹。”
他抬眼看向小林时雨,眼神温和如常:“我听闻小林三席的斩魄刀能力,恰好能解读这类‘时间留下的痕迹’。不知可否从专业角度,为我们分析一二?”
来了。
小林时雨放下茶碗,脸上露出专业的思索表情:“‘记忆留存’现象在高等虚害案例中确实偶有出现。通常是因为虚的灵压特质与现世或流魂街灵子环境产生深度交互,形成了短暂的‘灵子印记’。不过这类印记大多会随时间自然消散。”
他继续补充道:“如果五番队需要,我可以安排时间前往采样分析。四番队最近刚好在完善‘灵子环境修复标准流程’,这类数据很有参考价值。”
完美回避。
把话题拉回到纯粹的医疗和技术合作范畴。
蓝染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那个虚构的“现象”,而是话锋一转:“小林三席对灵子本质的理解,总是这么透彻。说起来,我最近重读《灵王纪·古卷》,里面有一段关于‘世界界限’的记载,很有意思。”
他起身走到墙边的书架,取下一本深蓝色封面的古籍,翻到某一页,递到小林时雨面前。
“这里写道:‘三界初分时,生死、虚实、光暗,本为一体。后因灵王之愿,方有界限。’”蓝染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古老的文字,“我在想,既然界限是被‘划分’出来的,那是否也意味着它们可以被‘重新定义’?”
茶室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小林时雨看着那行文字,又抬头看向蓝染。对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深邃得像一口古井,看不见底。
“蓝染副队长的思考很有深度。”他斟酌着用词,“不过古籍记载多有隐喻,未必是字面意思。而且就算界限可以重新定义,那也需要‘定义者’拥有相应的资格和觉悟。”
“资格?”蓝染合上书,“你认为怎样的存在,才有资格重新定义世界的规则?”
“至少,”小林时雨迎上他的目光,“应该是真正理解‘现有规则为何存在’的人。而不是只看到限制,却看不到保护的人。”
短暂的沉默。
蓝染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得对。是我冒昧了。这些哲学讨论,对每天忙于救治伤员的医疗人员来说,确实有些遥远。”
他又为两人续上茶,语气恢复平常:“说起来,小林三席最近在四番队应该很忙吧?我听说您主导的‘时溯疗法’已经升级到第三版了,连技术开发局那边都在研究您的案例。”
“只是本职工作的延伸。”小林时雨谦虚道,“比起蓝染副队长既要处理队务,又要钻研古籍,还要关心流魂街的灵子现象,我这点工作实在不算什么。”
互相恭维,互探虚实。
两人就这样在茶香缭绕中,进行了一场没有刀光剑影,却处处机锋的对掏。
蓝染谈尸魂界历史,小林时雨就谈医疗技术发展;蓝染暗示“变革的必要”,小林时雨就强调“稳定的价值”;蓝染提起“某些队长对现状的不满”,小林时雨就说起“四番队最近救治的因激进训练受伤的队员”。
像两个高手在下盲棋,每一步都落在对方能预料的位置,又都留足了余地。
直到夕阳开始西斜,茶壶里的水添了第三次。
蓝染放下茶杯,终于说出了那句两人都心知肚明,却一直绕开的话。
“小林三席,”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你觉得像我们这样能够看到‘更深处风景’的人,是否注定无法满足于只在岸边观望?”
茶室彻底安静下来。
纸窗外的光线斜射进来,在蓝染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他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褪去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底色下冰冷的审视。
小林时雨没有立刻回答。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慢慢喝完最后一口,然后将茶碗轻轻放回茶托。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蓝染副队长,”他抬起头,眼神平静,“你听说过‘医者仁心’这个词吗?”
蓝染挑眉。
“做治疗师久了,会养成一个习惯。”小林时雨继续说,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那就是不管看到多复杂的病症,第一反应不是‘这病真有意思,值得研究’,而是‘这病人很痛苦,我得想办法减轻他的痛苦’。”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死霸装的衣袖。
“所以对我来说,世界是‘一体’还是‘三分’,界限该‘严守’还是‘重定’,这些都是很遥远的问题。我眼前能看到的,只有那些躺在病床上需要帮助的人。”
他微微躬身,礼仪周全:“今天多谢款待。茶很好,关于灵子印记的分析,我回去后会安排日程。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
蓝染坐在原地,没有起身。
他就那样看着小林时雨,看了足足五秒钟。茶室里的灵压没有波动,气氛也没有剑拔弩张,但某种无形的东西在空气中绷紧了。
在小林时雨踏入茶室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对方灵威也达到了一等的境界,虽然距离自己还有些许差距,但已经足够形成威胁。
更重要的是对方的态度,不是畏惧,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道不同”。
蓝染笑了。
带着些许遗憾、又有些许玩味的笑。
“我明白了。”他说也站起身,“那么,就不多留你了。队务繁忙,还请多保重。”
他送小林时雨到茶室门口,两人在廊下再次互相行礼。
“蓝染副队长留步。”
“小林三席慢走。”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下次再会的约定。就像一次最普通的公务往来结束。
小林时雨转身,沿着五番队队舍的走廊向外走去。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轻响,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在观察一件珍贵实验标本的目光。
但他没有回头。
直到走出五番队大门,穿过两条街道,回到四番队辖区范围内,小林时雨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后背的衣料,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
不是害怕,而是那种与顶级掠食者近距离对峙时,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
“摊牌了啊......”他低声自语。
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都清楚对方的态度了。蓝染知道了他的立场,他也明白了蓝染的决心。
这杯茶,这场谈话,就是最后一张虚伪的包装纸,现在纸撕开了,露出了底下冰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