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余二娘忽然听到那女子轻轻地笑了一声。
顺着她的目光一望,才发现山道的尽头走来了一名男子。
那人身形高大壮硕,身后背着弓箭,手里提着两只野兔,腰间挂着一只雉鸡,看模样像是个猎户。只可惜因为隔得太远了,所以面容难辨。
但余二娘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他!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余二娘不禁冷冷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嘟囔了一句:“怎么会……”
原来朝她俩走近的不是旁人,竟是林木。
她从未见过林木这副模样,不修边幅,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上还沾着草屑与泥点。
最奇怪的是,他身上并没有那一层熟悉的淡金色雾气。
余二娘想了想,或许他根本不是林木,只是长得像而已。
就在此时,面前的女子招了招手,唤道:“夫君,你回来了。”
余二娘觉得这女子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好生熟悉,可到底是在哪听过,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猎户听到呼唤,笑着奔近,一把握住了女子的手:“不是跟你说了吗?外头有风,以后不必这样等我。”
他一开口,余二娘便确定了,就是林木!
她试着喊了一声:“林修士?”
可林木也像完全没听到她发出的声音一样,依旧神采奕奕地望着他面前的女子。
余二娘总算反应过来:“……他们是不是觉察不到我的存在啊?”
那女子低头望着两只野兔:“你今日又打了不少东西啊!”
林木一笑,温柔地说道:“今晚先烧了这鸡,两只兔子留着明天吃!”
“好。”那女子甜甜地回应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两人一起进了前院。
余二娘的身子明明被定在了原地,可是等到这二人进入院子后,她竟然也跟着“飘”了进来,只是她一直都站在那女子的身后,始终看不清她的长相。
前院不大,有一口大水缸,几畦青菜,一个晾衣杆,还有一副石桌石凳。
石桌上放着一个陶壶、两只茶碗。
那女子走到石桌前,主动倒了一杯茶,递给林木。
林木喝完茶,将弓箭放下,对面前的女子说:“我去溪边把鸡杀了,你烧锅热水。”
那女子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余二娘就跟着那女子,又“飘”进了厨屋里。
只见她坐到灶前的小杌上,用引子点着了火,又起身往锅里掺水,然后抱着木盆走到米缸边,舀了两大碗精米出来,开始淘米。
余二娘一直看着,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揣测:“我是不是一不小心误入了林木的前生或者来世?……这世上会有这么离奇的事吗?”
水在锅里烧着,不一会儿林木提着雉鸡走了进来,把它丢进一个大木桶里,然后走到灶边,开始往雉鸡身上浇上滚烫的热水。
片刻后,他提起桶,走到外边,开始拔毛。
那女子往锅里倒米,开始焖饭。
饭焖熟了,被走进来的林木舀到一个木盆里,然后他洗干净锅,等锅烧热,倒入两勺油,又放了些佐料,炸香后,将鸡块放了下去……
一番忙碌,两人终于吃上了晚饭。
彼时,外头天色已暗,他们坐在烛火昏黄的正堂里,不时还有蚊虫飞过。
余二娘在边上哀哀地叹了口气,她实在是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林木与他娘子相处的点点滴滴,为何要让她看见?
就在她满心疑惑时,那女子忽然“咦呀”了一声。
余二娘望去,只见她将碗筷放下,轻轻握住林木的手,很是心疼地说道:“你受伤了?怎么不说一声呢?”
林木的双眼比烛火更亮,他笑着,咧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轻声道:“小伤,不打紧的。”
那女子站起身,说道:“我去给你拿药来。”说罢即转身走了出去。
余二娘又被动地跟着她去了内院的卧房,亲眼瞧着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罐,然后快步折回正堂。
林木双手放在膝上,正老老实实地等着她回来,见她进门,温柔地提醒道:“慢着点,小心别又跌了。”
那女子走到桌前,拿起他的手,打开小药罐,为他厚厚地抹了一层绿色药膏,然后轻轻朝伤口呼气,呼了一阵,问道:“疼吗?”
林木摇摇头,“不疼。”
那女子心疼地望了他一眼,随后将药罐放回一旁,说道:“吃饭吧,菜都凉了。”
就在此时,林木忽然唤了一声:“夫人。”
“嗯?”那女子应了一声。
林木扶住了她的脖子,低下头,双唇逐渐朝她的脸庞凑近……
“天杀的!”余二娘当即闭上了眼睛,心里默默骂了一句:“造孽啊!”
然而,就在这一刻,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与林木亲热的是他面前的那位女子,可余二娘却感到自己的唇间似乎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触碰了,那力道极其轻柔,却带来一片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左到右,从上唇到下唇,然后有什么东西正试图要撬开她的牙关……
余二娘猛地惊醒过来,抬头瞪着林木和那女子。
直至此时,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原来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林木的前世或来生,而是他的梦境啊!
这是共梦!
还好她活得久了,经验丰富,知道该如何摆脱这种可怕的境遇。
于是,她伸出手来,猛地朝自己脖子一劈,就这样把自己劈晕了过去!
所谓“共梦”,是人误入了他人的梦境,成为了梦里的某个人。
这种事,只会发生在修为高深的修士身上。
换言之,此时是林木正在做梦,而余二娘刚好在他附近打坐入定,两人的“场能”发生了重叠,于是,余二娘就很不巧地成为了那位夫人。
仔细想想,她在那场梦里所瞧见的、听见的,不正是那位夫人所感知到的吗?
醒来后,眼前又恢复了生机盎然,福地里的灵气静静地包围着她。
她独自默默坐了一会儿。
刚刚唇上的触感,那温热的交融,虽不是真实的,却深深印刻进了她的脑海里,好像春日的雷鸣,搅得人心绪不宁。
隔了半晌,她忽然反应过来:“林木在做梦?……这么说,他快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