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八,东京汴梁。
时迁蹲在一处茶楼二楼的雅间里,透过竹帘的缝隙,盯着街对面那座气派的府邸。府门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匾额上“蔡府”两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鼓上蚤兄,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一个瘦小的汉子凑过来,笑嘻嘻地问。这是时迁在东京发展的线人,诨号“过街鼠”,是个机灵的市井混混。
时迁头也不回:“看看那些进出的都是什么人。你说这蔡京老贼,一天得见多少客人?”
“那可多了去了!”过街鼠掰着手指头数,“早上是各部官员来请示公务,中午是门生故吏来孝敬,下午是各路商人来‘谈生意’,晚上……嘿嘿,晚上是歌姬舞女来‘助兴’。”
“倒是会享受。”时迁冷笑,“这几天可有什么特别的客人?”
“特别的……”过街鼠想了想,“前天来了几个北边口音的人,穿着皮袄,说话叽里咕噜的,像是辽人。昨天又来了几个,说话更怪,我听不懂,但看那打扮,像是女真人。”
时迁眼睛一亮:“女真人?进了蔡府?”
“是啊,从侧门进去的,鬼鬼祟祟的。”过街鼠压低声音,“我还打听到,蔡京最近和童贯走得很近,两人经常密谈,说的都是‘联金灭辽’的事。”
“联金灭辽……”时迁喃喃重复,心中飞快盘算。陆啸大哥说过,要特别留意朝廷对北方的动向,看来真有大事要发生了。
他掏出几块碎银子塞给过街鼠:“继续盯着,有什么消息立刻传回梁山。记住,安全第一,别让人察觉。”
“鼓上蚤兄放心,咱干这个又不是头一回了。”过街鼠收了银子,笑嘻嘻地溜走了。
时迁又在茶楼坐了一会儿,确认没人跟踪,这才起身离开。他没有回住处,而是七拐八绕,来到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当铺。
这是梁山在东京的情报据点之一,掌柜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姓王,原是柴进家的老管事,忠心可靠。
“王掌柜,有信吗?”时迁走进柜台后的内室。
王掌柜点点头,从暗格里取出一封信:“石秀兄弟昨日派人送来的,说是急件。”
时迁拆开信,快速浏览。信是石秀写的,说梁山内部最近不太平,宋江那边又有小动作,让时迁尽快回去商议。
他皱了皱眉,把信烧掉:“王掌柜,我明日回梁山一趟。东京这边你多费心,特别是蔡京、童贯那边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刻传回去。”
“明白。”王掌柜应道,“时迁兄弟路上小心,最近各路口盘查得严,说是要抓梁山奸细。”
时迁笑了:“抓我?他们也得抓得住才行。”
当晚,时迁收拾好东西,换上夜行衣,从城墙一处早就探好的缺口溜出城。他轻功了得,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了汴梁地界,在城外一处树林里找到了藏着的马匹。
翻身上马,连夜赶路。时迁心中盘算着:东京到梁山七八百里,快马加鞭三天能到。这期间不知道梁山又出了什么事,让石秀这么急着叫他回去。
与此同时,梁山后山情报据点。
石秀正对着一张地图出神。地图上密密麻麻标着各种记号——红色的箭头代表官军动向,蓝色的圆圈代表梁山各寨位置,黑色的叉叉代表可能的内奸……
“石秀兄弟,时迁什么时候能回来?”陆啸推门进来,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也是刚从外面回来。
“最快也得三天后。”石秀起身,“陆大哥,你那边情况如何?”
陆啸坐下,喝了口茶:“不太妙。宋江最近频繁召见关胜、呼延灼、秦明这些朝廷旧将,每次都在密室里谈,谈什么不知道,但出来时那些人脸色都不好看。”
“他在拉拢人心。”石秀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我这边也发现了异常——北山口的哨卡,最近换了一批人,都是宋江的亲信。东水寨的巡逻路线也改了,避开了咱们的防区。”
陆啸盯着地图:“他想干什么?封锁我们?”
“不只是封锁。”石秀压低声音,“我手下有人探听到,宋江最近在悄悄储备粮草,还派人去济州采购药材、布匹。看那架势,像是在准备……远行。”
“远行?”陆啸眉头紧皱,“难道他想带着一部分人下山?”
“不好说。”石秀摇头,“但肯定不是小事。陆大哥,咱们得早做准备。”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年轻探子走进来,神色紧张。
“陆头领、石头领,有紧急消息!”探子递上一张纸条,“济州那边传来的,说朝廷要派使者来梁山。”
陆啸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使者宿元景,奉旨招安,十日后至。”
“宿元景……”陆啸冷笑,“宋江到底还是把朝廷的人请来了。”
石秀脸色一变:“十日后?这么快!陆大哥,咱们怎么办?”
“不急。”陆啸反而冷静下来,“宋江请来使者,是想逼宫。但他忘了,现在的梁山,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石秀兄弟,立刻做几件事:第一,派人盯紧宋江那边,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第二,通知林冲、鲁智深、武松、阮氏兄弟,让他们做好准备;第三……让凌振那边加快进度,新式火器尽快成型,关键时刻要用。”
“明白!”石秀应声而去。
陆啸独自留在屋里,手指轻敲桌面。宿元景要来,这既是个危机,也是个机会。危机在于,如果让宋江谈成了招安,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就白费了。机会在于,如果能当着朝廷使者的面,展示梁山的实力和内部的分歧,或许能彻底打破宋江的招安梦。
关键是怎么做。
硬拦?不行,那会落人口实,说他不顾兄弟情义。软拖?也不行,宋江不会给他时间。
“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陆啸喃喃自语。
三天后,时迁风尘仆仆地赶回梁山。他先去了陆啸那里,把东京的情况详细汇报了一遍。
“蔡京接见女真使者,童贯在筹备北伐,朝廷内部‘联金灭辽’的声音越来越大……”时迁一口气说完,灌了一大碗水,“陆大哥,我看这朝廷是铁了心要跟金人合作了。”
陆啸沉吟道:“这是自取灭亡。金人比辽人更凶残,一旦灭了辽,下一个就是大宋。可朝廷那些大人物,还做着收复燕云十六州的美梦呢。”
“那咱们怎么办?”
“先顾眼前。”陆啸把宿元景要来的事说了,“时迁兄弟,你回来得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陆大哥吩咐!”
陆啸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时迁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忍不住笑了:“妙!妙啊!陆大哥这招,保管让那宿太尉‘印象深刻’!”
“记住,做得隐蔽些,别让人看出破绽。”
“放心吧!”时迁拍着胸脯,“干这个,咱是行家!”
时迁走后,陆啸又去了凌振的火药作坊。一进山谷,就听到轰隆隆的爆炸声,震得地面都在抖。
凌振满脸烟灰地迎出来,眼睛却亮得吓人:“陆头领!你来得正好!新式‘震天雷’试爆成功了!威力比之前大了三成!”
“好!”陆啸精神一振,“凌先生,十日后朝廷使者要来,我想……给他看些‘特别’的东西。”
凌振会意:“陆头领是想展示火器?”
“对,但不只是展示。”陆啸眼中闪过锐光,“要让他知道,梁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梁山了。要让他明白,招安……不是那么好招的。”
两人在作坊里商议了许久。出来时,凌振脸上带着兴奋,陆啸心中也有了底。
接下来的几天,梁山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宋江那边,吴用忙着准备接待使者的各项事宜——打扫聚义厅,准备宴席,排练仪仗,忙得不亦乐乎。宋江则频繁接见各路头领,特别是那些朝廷旧将,每次谈话都关起门来,一谈就是半天。
陆啸这边也没闲着。林冲、鲁智深、武松等人各自整训部队,把最精锐的人马调到显眼的位置。阮氏三兄弟的水军日夜操练,新造的战船在水泊上来回巡弋。凌振的火药作坊更是日夜不停,一车车新造的火器秘密运到指定地点存放。
石秀和时迁的情报网全力运转,梁山内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宋江昨日密会关胜,许了他什么好处,关胜出来时面带笑容。”
“呼延灼昨晚去了宋江那里,直到半夜才出来,脸色凝重。”
“秦明今天一早就被叫去,现在还没出来。”
一条条消息传到陆啸耳中。他冷静地分析着,判断着,调整着部署。
第六天,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李逵喝醉了酒,在聚义厅前耍酒疯,提着两把板斧嚷嚷:“招什么鸟安!俺铁牛第一个不答应!谁敢下山,先问问俺的板斧!”
正好宋江和吴用路过,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宋江喝令亲兵把李逵架走,关了起来。可这话已经传开了,梁山上下议论纷纷。
陆啸听说后,立刻去找宋江。
“公明哥哥,李逵兄弟性子直,酒后胡言,何必当真?”陆啸笑着说,“关他几天,让他醒醒酒就是了。”
宋江看着陆啸,眼中神色复杂:“陆兄弟,李逵的话,真是酒后胡言吗?”
“自然是。”陆啸面不改色,“李逵兄弟最重义气,对公明哥哥忠心耿耿,怎么会反对招安?定是有人在他面前嚼舌根,灌他酒,他才胡说八道。”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替李逵开脱,又暗指有人捣鬼。
宋江沉默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罢了,放他出来吧。只是陆兄弟,使者将至,梁山上下需团结一心,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哥哥说得是。”陆啸拱手,“陆某定当约束部下,不让哥哥为难。”
从聚义厅出来,陆啸立刻去了关押李逵的地方。这黑厮被关了一天,酒早就醒了,正抱着板斧生闷气。
“铁牛,受苦了。”陆啸让人打开门。
李逵一见陆啸,眼睛就红了:“陆大哥!俺没喝醉!俺说的都是心里话!招安就是送死,俺不去!”
陆啸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但有些话,不能当着宋江的面说。铁牛,你想不想帮陆大哥?”
“想!”李逵毫不犹豫。
“那好,等使者来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但记住——要听号令,不许自作主张。”
李逵重重点头:“俺听陆大哥的!”
安抚好李逵,陆啸又去找了鲁智深、武松等人,一一交代。每个人都领了任务,每个人都心中有数。
第九天晚上,陆啸把核心圈子的头领都召集到讲武堂。
林冲、鲁智深、武松、阮氏三兄弟、李俊、凌振、安道全、石秀、时迁……十几个人聚在一起,神色严肃。
“诸位兄弟,明日使者就到。”陆啸环视众人,“宋江想借这次招安,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可能借朝廷之力打压我们。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陆兄弟,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鲁智深第一个表态。
“对!我们都听陆大哥的!”众人齐声应和。
陆啸心中感动,沉声道:“明日宴会上,我会见机行事。诸位记住——咱们不主动闹事,但如果宋江逼人太甚,或者使者出言不逊,那就别客气。要让朝廷知道,梁山不是他们想捏就捏的软柿子!”
“明白!”
“还有,”陆啸补充道,“展示实力要恰到好处。既要让他们害怕,又不让他他们觉得咱们要造反。这个度,要把握好。”
众人又商议了许多细节,直到深夜才散。
陆啸最后一个离开讲武堂。他站在院中,望着满天星斗,心中一片平静。
该做的都做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明天,就是见分晓的时候。
情报网已经织就,实力已经积蓄,人心已经凝聚。现在,只差一个契机,一个让梁山彻底改变命运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明天就会到来。
夜色深沉,梁山在月光下沉睡。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从明天起,梁山的故事,将翻开全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