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梁山南麓的筑城工地上已经人声鼎沸。
三千多名工人分成几十个队伍,在工头的吆喝声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吭哧吭哧的号子声、车轮碾过土路的吱呀声,还有远处砖窑冒烟的呼呼声,汇成了一曲粗犷的建设交响乐。
陶宗旺站在一处高坡上,手里拿着昨夜刚赶制出来的施工图,眼睛熬得通红,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身旁站着十几个工头,都是刚从流民中挑选出来的能人——有做过泥瓦匠的,有干过石匠的,甚至还有个曾经参与修建过官仓的老匠人。
“都听好了!”陶宗旺扯着嗓子喊,“今天三大任务:第一队,继续挖城墙地基,按昨天放的白线来,深五尺,宽三丈,不准偷工减料!第二队,去后山采石场,今天要运出一百方条石!第三队,跟着汤隆兄弟去砖窑,学习烧制标准砖!”
工头们齐声应诺,各自带着队伍散开。
陶宗旺抹了把汗,正要去看地基挖掘情况,忽然听见东边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他皱眉问道。
一个年轻工头气喘吁吁跑过来:“陶总管,不好了!挖地基挖到岩石层了,锄头凿不动,铁钎都崩断好几根了!”
陶宗旺心里一沉,连忙赶过去。只见一段三十多丈长的地基沟里,十几个工人正围着露出地表的青黑色岩石发愁。那岩石坚硬异常,普通工具根本奈何不得。
“让开让开!”陶宗旺跳下地基沟,蹲下身摸了摸岩石,又用锤子敲了敲,眉头皱得更紧了。
“陶兄弟,遇到麻烦了?”
陶宗旺抬头,见是陆啸带着凌振走了过来,连忙起身:“总头领,您怎么来了?这里脏乱……”
“无妨。”陆啸摆摆手,也蹲下查看岩石,“这是青岗岩,确实坚硬。用普通方法开凿,工期至少要延误半个月。”
“那怎么办?”陶宗旺急道,“这段地基正好在东门位置,是关键地段啊!”
陆啸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凌振,火药作坊那边,开山用的炸药研制出来了吗?”
凌振眼睛一亮:“昨天刚试制了一批,威力比震天雷大三倍,专门用来炸石头。只是……还没实地试验过。”
“现在就是试验的时候。”陆啸对陶宗旺道,“清空这段地基周围五十丈内所有人,让工人退到安全距离。凌振,你带人布置炸药。”
“是!”
半个时辰后,工地上所有人都被疏散到远处山坡上。凌振带着两个学徒,小心翼翼地在岩石上打了十几个孔,将一包包用油纸包裹的炸药塞进去,连接引线。
“都捂好耳朵!”凌振点燃引线,转身就跑。
众人屏息凝神。几息之后——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地面剧烈颤抖,烟尘冲天而起。待尘埃落定,众人望去,只见那段青岗岩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大块大块的碎石散落一地。
“成了!”凌振兴奋得手舞足蹈。
工人们爆发出欢呼声。陶宗旺更是激动得直搓手:“神了!这下可神了!有了这宝贝,什么石头炸不开?”
陆啸笑道:“炸药虽好,但要慎用。凌振,你抽调人手,成立专门的‘爆破队’,负责工地的岩石爆破。但必须严格训练,安全第一。”
“明白!”
解决了岩石问题,工程进度大大加快。到了中午时分,已经有三百多丈长的地基沟挖好,工人们开始往沟里铺设碎石垫层。
陆啸在工地上巡视,看到几个工人正用独轮车运送碎石,效率低下,便叫来陶宗旺:“陶兄弟,我让你做的轨道车呢?”
“正在后山工坊赶制,明天就能运来。”陶宗旺道,“总头领您设计的那个‘窄轨铁路’,工匠们都说妙,就是轮子上的‘轴承’不好做,汤隆兄弟正在攻关。”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一群工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陆啸走过去,见地基沟里躺着一个年轻工人,抱着腿惨叫,旁边散落着几块大石。显然是搬运时石块滑落,砸伤了腿。
“怎么回事?”陆啸沉声问。
一个工头战战兢兢答道:“回总头领,这小子贪快,一次搬太多,失手了……”
“贪快?”陆啸看着那年轻工人痛苦的表情,又看了看周围简陋的搬运工具,心中了然,“不是他贪快,是我们的工具太落后,防护措施不到位。”
他转头对陶宗旺道:“立刻停工半个时辰,所有工头集合。”
很快,三十多个工头聚集到陆啸面前。
“从今天起,工地实行新规。”陆啸的声音清晰有力,“第一,所有重物搬运,必须使用滑轮组、杠杆等省力工具,严禁人力硬扛。第二,挖掘地基必须做好支护,防止塌方。第三,高处作业必须系安全绳。第四,成立工地医护点,安道全派两个学徒常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工期再紧,也不能拿人命去填。我要的是一座城,不是一堆白骨。听明白了吗?”
“明白!”工头们齐声应道。
“另外,”陆啸补充道,“从今天起,工地实行‘红黑榜’。每日评选‘最佳工队’和‘最差工队’,最佳的有肉吃,有酒喝;最差的要加练,要检讨。连续三天最差,工头撤职。”
这招立竿见影。下午再开工时,工人们的干劲明显不同了。不仅效率提高,而且更加注意安全,互相提醒,互相监督。
夕阳西下时,陆啸站在高坡上俯瞰工地。只见地基沟已经挖出五百多丈,像一条巨龙蜿蜒在山坡上。后山采石场运来的条石堆成了小山,砖窑冒出的青烟在晚霞中袅袅升起。工人们虽然疲惫,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充实的光彩。
“总头领,”陶宗旺走过来,感慨道,“照这个进度,八个月城墙合拢,真的有希望。”
陆啸点头:“人力、物力、技术,我们都有了。现在缺的,是时间。”他望向西方天际,那里落日余晖如血,“朝廷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正说着,一匹快马从山上疾驰而下,骑手是石秀。
“总头领!”石秀翻身下马,脸色凝重,“济州方向有异动。探子回报,济州知府正在调集各县乡勇,加固城防,似乎在防备什么。”
“防备我们?”陶宗旺问。
“不像。”石秀摇头,“看架势,更像是防备北边。另外,我们派往北方的商队传回消息,说辽国境内风声鹤唳,金军已经攻破了黄龙府,辽主耶律延禧西逃。”
陆啸眼神一凛:“这么快?”
“还有,”石秀压低声音,“我们混入金军的内线传回密信,说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已经放出话来,灭辽之后,下一个就是宋朝。而且……他们似乎已经知道梁山的存在。”
山风吹过,带来初春的寒意。陆啸沉默片刻,道:“加快筑城进度。另外,从明天起,抽调一千精锐,在城墙地基外先修建一道临时防线。要能抵挡骑兵冲击,要有弩炮阵地。”
“是!”
石秀领命而去。陶宗旺担忧道:“总头领,北方真那么可怕?”
“比你想的还要可怕。”陆啸缓缓道,“金军铁骑,来去如风,作战凶悍,不是宋朝这些老爷兵能比的。如果他们南下,第一关就是山东。而我们梁山,正好挡在路上。”
他看着工地上忙碌的人群,那些为了温饱、为了土地、为了希望而辛勤劳作的人们,心中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
这座城,必须尽快建起来。
不仅要能防宋朝,更要能防金军。
夜幕降临,工地点亮了数十堆篝火。工人们围坐火边,吃着热腾腾的饭菜——今天是开工第一天,伙食格外丰盛,每人一大碗糙米饭,一勺炖菜,还有两片咸肉。
陆啸也端了个碗,坐在工人堆里一起吃。起初工人们还很拘谨,但见总头领毫无架子,也就渐渐放开了。
“总头领,这城修好了,俺们真能分到房子吗?”一个满脸灰土的中年汉子问。
“能。”陆啸肯定地说,“按劳分配。干得多、干得好的,优先分房。房子不大,但能遮风挡雨,能让老婆孩子有个安稳的家。”
“那俺得拼命干!”汉子咧嘴笑了,露出黄牙。
旁边一个年轻人问:“总头领,听说北边有蛮子要打过来,是真的吗?”
篝火映着陆啸的脸,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是真的。但你们不用怕。这座城建起来,城墙厚三丈,高四丈,弩炮上百,震天雷无数。别说蛮子,就是天兵天将来了,也得撞个头破血流。”
“对!怕他个鸟!”工人们哄笑起来,气氛重新活跃。
一个老匠人叹道:“老汉我修了一辈子城墙,从没修过这么讲究的。地基垫碎石,墙体灌混凝土,还要留排水孔、藏兵洞……这城要是修成了,怕是千年不倒。”
陆啸笑道:“就是要它千年不倒。不仅要我们这一代人住,还要子孙后代住。将来你们的儿子、孙子,提起这座城,会说:‘这是我爷爷修的!’那多光彩?”
工人们眼睛都亮了。是啊,他们这些泥腿子、穷汉子,何曾想过能参与修建这样一座大城?何曾想过自己的名字能和这座城联系在一起?
夜深了,工人们陆续睡去。陆啸却毫无睡意,他登上高坡,看着山下篝火点点,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打更声。
这座城,承载着太多希望,也承受着太多压力。
但无论如何,工程已经启动,就没有回头路。
他想起白天那个被石头砸伤的年轻工人。那小伙子才十八岁,从河北逃荒过来,家里人都死光了,就剩他一个。陆啸去看他时,他忍着痛说:“总头领,等腿好了,俺还要来干活。俺想分间房子,将来娶个媳妇,生个娃……”
这就是希望。
这就是这座城存在的意义。
远处,一轮明月升起,清辉洒满工地。地基沟在月光下如一道深深的伤疤,但陆啸知道,很快,这道伤疤上就会崛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一道保护希望、守护未来的屏障。
工程已经启动,传奇正在书写。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