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屹潇刚踏入宫门,玄色龙袍的衣摆还沾着关外的霜气。
冰晶在殿宇微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周泰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时铠甲碰撞声沉稳如钟:“陛下,大昭国天曦公主已至。”
“现于交泰宫等候觐见;大商国帝辛次子、兵部侍郎帝君。”
“已出山海关,正往北平而来。”
“知道了。”肖屹潇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半分波澜。
指尖却在宽袖中悄然蜷缩,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周泰退下后,他独自走在汉白玉铺就的宫道上。
石板映着他孤挺的身影,过往的画面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来——函谷关的漫天烽火。
尸山血海的窒息感,还有那些被当作棋子随意舍弃的日夜。
每一幕都在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原以为建立华门国、统一冰原后,那些深入骨髓的伤痛早已被岁月掩埋。
可此刻听闻大昭、大商的使者相继而来,尤其是触及到当年的势力版图。
心口仍像被钝刀反复切割般抽痛。
“原来……我和云强,从来都是他们博弈中的弃子。”他低声呢喃。
牙关紧咬得泛白,指节因用力而青筋凸起。
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戾气与不甘,那是被背叛的屈辱与复仇的火焰在燃烧。
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殿宇间的暖炉驱散了些许寒意。
却暖不透他沉郁的心境。
他抬手按在胸口,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
脑海中却浮现出如今的光景:北平城作为都城已初具规模,华门国国泰民安。
白月魁为他稳固后方、治军理政,苏三娘正临盆在即。
腹中胎儿是他与这个国家最柔软的牵挂。
一侧是刻骨铭心的过往仇怨,一侧是来之不易的家国安宁。
两种情绪在他心中剧烈交织、碰撞,让他脚步微顿。
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深吸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激荡。
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沉稳与锐利。
仿佛一层寒冰覆盖了滚烫的岩浆。
“天曦公主……帝君……”他缓缓念着这两个名字。
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笑容里藏着洞悉一切的嘲讽与复仇的决绝。
“当年的账,或许是时候该清算了。”
整理了一下龙袍的褶皱,他抬步朝着交泰宫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踩在宫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仿佛在宣告一场复仇大戏的开启,背影挺拔如松。
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交泰宫的宫门外,宫灯已次第亮起。
暖黄的光晕映着朱红的宫墙,将宫殿笼罩在一片看似祥和却暗藏杀机的氛围中。
一场没有硝烟的交锋,即将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展开。
交泰殿内无雕梁画栋的繁复装饰。
唯有一张巨大的圆桌居中摆放,周围环列着数张木椅。
椅身素净无华,唯有扶手处刻着的“民脂民膏,上天难欺”八个字。
笔锋遒劲如刀刻,在殿内微光中透着沉沉的分量。
天曦公主身着绣着缠枝莲纹的绯红宫装,鬓边斜插一支赤金步摇。
流苏随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早被宫人引至殿中。
正好奇地打量着这极简却不凡的陈设。
她指尖轻轻拂过木椅扶手的刻字,指尖能触到凹陷的木纹。
粗糙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震,心中暗叹:冰原苦寒,华门国初立。
按理说该大肆铺张彰显国力,可殿内竟无半分奢靡之气。
反倒处处透着务实与敬畏。
这八个字,既像是对臣民的警示,更像是对自身的约束。
比起大昭宫廷的金玉堆砌、奢靡无度,这份格局已然胜出一筹。
她抬眼望向殿门方向,凤眸中满是探究与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视。
能在几百年纷乱的冰原闯出一片天地,建立起独立的国度。
还能有如此心性,这位肖屹潇陛下,究竟是何等模样?
是如传闻中那般浴血奋战的悍将,还是深谋远虑的智者?
亦或是,只是个运气好的草莽英雄?
正思忖间,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每一步都似踩在人心上,带着无形的压力。
天曦公主下意识地站直身子,拢了拢裙摆。
目光紧紧锁住殿门,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只见肖屹潇身着玄色龙袍,衣摆上绣着暗金色的流云纹。
在微光中流转着低调的奢华,未带过多仪仗,仅周泰紧随其后。
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却带着久经沙场的凌厉。
眉宇间沉淀着帝王的威严,却无半分骄奢之气。
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寒潭般幽深,扫过殿内时无波无澜。
最终落在天曦公主身上,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
仿佛能洞穿人心,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肖屹潇走到圆桌主位旁坐下,并未让宫人宣示礼仪。
只是抬手示意,动作简洁却带着不容违抗的气场:“天曦公主远道而来。”
“一路辛苦,请坐。”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如同山涧深潭。
没有刻意彰显的帝王威仪,却自有一股让人俯首帖耳的力量。
天曦公主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悸动。
依言在他对面的木椅上坐下,目光再次掠过扶手的刻字。
心中对肖屹潇的评价又高了几分,抬眼时眼底已多了几分郑重。
“肖陛下不必多礼。本公主奉父皇之命,特来祝贺华门国立国之喜。”
“也愿两国能结秦晋之好,永结盟好。”
她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得体的微笑。
眼底却藏着一丝试探,仔细观察着肖屹潇的神色变化。
肖屹潇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目光落在她脸上,似笑非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玩味与洞悉。
“公主的心意,朕心领了。只是结盟之事,关乎两国百姓福祉。”
“需从长计议。”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听闻大昭国近年来边境并不太平,内部亦是暗流涌动。”
“公主此次北上,想必不只是为了道贺吧?”
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两人之间交织。
天曦公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没想到肖屹潇如此直接。
竟毫不避讳地戳破了她的伪装。
两人目光交汇,一场暗藏机锋的交锋。
在这张刻着警示之言的圆桌旁正式开启。
天曦公主眸中希冀陡然亮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前倾的身子带着几分急切,语气却刻意维持着公主的矜贵。
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肖陛下果然聪慧。本宫此次北上。”
“实则另有要事相求——只要您点头应允,大昭国愿每年向华门国输送海量资源。”
“绝无虚言。”
肖屹潇指尖仍随意敲击着桌面,木椅扶手“民脂民膏,上天难欺”的刻字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他眉峰未动,神色淡然,只淡淡吐出三字:“哦,展开说说?”
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她口中的“海量资源”不过是寻常之物。
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这份轻慢瞬间刺痛了天曦公主的骄傲。
她暗自蹙眉,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心底冷笑:不过是偏安冰原的新朝君主。
侥幸统一了一片蛮荒之地,竟敢对大昭公主如此怠慢!
真以为自己能与大昭平起平坐了?
脸上的柔和瞬间褪去,语气骤然冷硬如冰。
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很简单。只要肖陛下肯派遣华门军团助我夺得大昭皇位。”
“本宫承诺,登基之后,每年向华门国供奉十万石粮草、两千匹西域大宛马。”
“另加百名西域美女、千斤西域珍珠,持续十年。”
她说着,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的笃定——她不信有人能拒绝这般诱惑。
尤其是华门国初立,资源匮乏,这些物资足以让其国力再上一个台阶。
甚至能让肖屹潇的野心得到满足。
她挺直脊背,下巴微抬,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姿态。
等着肖屹潇露出动容之色,甚至跪地谢恩。
却见他只是缓缓收回敲击桌面的手指。
指尖摩挲着扶手的刻字,深邃的眼眸中没有半分贪婪。
反倒凝着一层冰寒的讥诮,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助你夺位?”肖屹潇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那笑声如冰锥般刺向天曦公主,“公主把朕的华门军团,当成什么了?”
“为了些许粮草美人,便要为你流血卖命,卷入大昭内乱的棋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利刃般刺穿她的伪装。
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你觉得,朕建立华门国。”
“是为了做别人的鹰犬,靠出卖兵权换取这些身外之物?”
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寒气刺骨。
天曦公主被他凌厉的目光逼得下意识后仰。
心头莫名一慌,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强自镇定,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厉声道:“肖陛下,这是双赢!”
“你得到资源,我得到皇位,华门国也能借此依附大昭。”
“免受战乱之苦,何乐而不为?”
“依附?”肖屹潇猛地抬手,指节重重敲在“民脂民膏,上天难欺”八个字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底线。
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雷霆之怒,“朕的华门国,从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他眼底翻涌着怒火与骄傲,那是被践踏尊严后的暴怒。
也是身为帝王的绝对自信,“当年朕便是他人博弈的弃子。”
“被随意丢弃、任人宰割,如今岂会再重蹈覆辙。”
“为你这等野心勃勃、自私自利之人做嫁衣?”
天曦公主脸色瞬间煞白,毫无血色,嘴唇微微颤抖。
她没想到肖屹潇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如此不给情面。
字字诛心,将她的野心与算计暴露无遗。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又气又急,却一时语塞。
竟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交泰殿内的空气凝滞如铁,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唯有肖屹潇沉冽的目光,死死锁着对面面色难堪的天曦公主。
带着无尽的嘲讽与警告。
一场关乎权谋与尊严的交锋,在此刻达到了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