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段瑾洛几乎已经习惯了在绝望与疯魔的边缘徘徊,靠咖啡、尼古丁和一种近乎自毁的意志力强撑着处理那些不断涌来却又毫无用处的信息。书房里烟雾弥漫,地上散落着各种地图、报告和空酒瓶。他像一头困兽,焦躁,疲惫,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突然,加密的私人邮箱和通讯软件,几乎在同一时间,传来了尖锐的提示音。发件人匿名,Ip地址经过层层跳转和伪装,最终指向海外某个无法追查的虚拟服务器。附件只有一个——段视频文件,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段瑾洛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他手指微微颤抖,点开了视频。
画面摇晃,光线昏暗,但足以看清。那是……一个笼子。冰冷的金属栏杆。笼子里,一个头发凌乱(虽然依旧能看出雾粉色的底色)、只穿着单薄破损衣物的女人,正以一种极其痛苦、扭曲的姿势蜷缩着。她浑身颤抖,牙齿死死咬着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镜头拉近,捕捉到她脸上狰狞的痛苦,眼中交织着无法忍受的煎熬和一种近乎狂乱的、强行维持清醒的执拗。然后,她开始用额头、用肩膀、用身体,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决绝地撞向身后冰冷的铁笼!沉闷的撞击声透过劣质的扬声器传来,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段瑾洛的心上!
是李辛!是他的小狐狸!
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瘦了那么多,脸上毫无血色,只有痛苦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她在撞笼子!她在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对抗着什么?!
段瑾洛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收缩到极致,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沸腾燃烧!他死死盯着屏幕,看着李辛在痛苦中挣扎、自残,看着她最终力竭晕厥,瘫软下去……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混合着无尽心痛、暴怒和毁灭欲望的嘶吼,终于冲破段瑾洛的喉咙!他猛地站起来,他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心疼而剧烈颤抖!
他的小狐狸!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小狐狸!竟然被关在笼子里!被折磨成这副样子!她在撞笼子!她在用头撞!那个畜牲!秦霄贤!他对她做了什么?!注射毒品?!一定是!那种痛苦挣扎,那种自残对抗,是毒瘾发作!是戒断反应!
剜心之痛不过如此!段瑾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活生生掏出来,放在地上践踏、碾碎!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到秦霄贤,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不,那样太便宜他了!他要让他尝遍世间所有痛苦,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他几乎被暴怒和心痛吞噬理智时,私人电话疯狂震动起来。是慕琛。
段瑾洛用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电话的手按下接听,没等他开口,慕琛冷冽急促的声音已经传来:“哥!视频收到了?看到了吗?是嫂子!那个背景,那个笼子……我让人分析了,视频是剪辑过的,但原始环境很可能是某种地下室或者废弃的工业空间,有轻微的回声。拍摄角度固定,应该是隐藏摄像头。我已经让人根据视频里的光线阴影、可能的材质反光,还有那极其微弱的、背景里几乎听不见的某种规律性低频噪音(可能是通风或某种设备),进行交叉定位和声纹环境匹配!需要时间,但这是十多天来第一个确切的、指向嫂子下落的线索!”
慕琛的声音同样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也看到了视频,看到了李辛那惨烈的模样。即便他对这位“嫂子”观感复杂,此刻也感同身受地涌起强烈的怒意和一种被挑衅的寒意。秦霄贤这是在示威!是在赤裸裸地嘲笑他们的无能!
“定位!不惜一切代价!立刻!马上!” 段瑾洛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已经在做了!但哥,这视频发过来,是挑衅,也可能是个陷阱!” 慕琛快速分析,“秦霄贤不会那么好心给我们送线索。他要么是自信我们找不到,要么就是故意引我们去某个错误的地方,或者……那里有更可怕的埋伏!”
“我知道!” 段瑾洛低吼,理智在巨大的痛苦中艰难地拉扯回一丝,“但这是唯一的方向!必须去!阿海!”
一直在门外待命的阿海立刻推门进来,脸色凝重。显然,他也收到了消息。
“召集所有人!装备到牙齿!按照慕琛那边可能提供的任何方位信息,立刻出发!分三队,一队明探,两队暗伏!带上最好的医疗组!发现任何可疑地点,不要打草惊蛇,先包围,用热成像和生命探测仪!我要她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 段瑾洛一连串命令下去,尽管声音不稳,但条理清晰得可怕,那是濒临崩溃边缘强行凝聚的、最后的冷静。
“是!” 阿海领命,迅速离去。
慕琛在电话那头也同步下令,调动了慕家最精锐的、擅长城市追踪和特种作战的一批人手,与段瑾洛的人汇合,信息共享。两股庞大的力量,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依据一段残酷的视频线索,开始了疯狂而缜密的搜寻。
技术团队在争分夺秒地分析视频。光线角度模拟,声纹环境对比,材质数据库筛查……所有能想到的技术手段都被用上。几个小时后,初步的交叉比对结果出来了,指向城市东北角一片老旧的、即将拆迁的工业区。那里厂房林立,管道错综复杂,地下室和废弃仓库众多,确实是藏匿的理想地点。而视频背景中那几乎不可闻的低频噪音,与其中某个区域记录在案的、老式通风系统的特征频率有微弱的吻合。
“东北工业区,c7到d3片区,可能性最大。” 慕琛将信息同步给段瑾洛。
没有犹豫,早已集结完毕的队伍如同离弦之箭,扑向那片沉睡在晨雾中的废旧厂区。段瑾洛亲自带队,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作战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眼中是冻彻骨髓的寒冰和焚尽一切的火焰。
他们按照计划,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目标区域。热成像仪扫描着每一栋建筑,生命探测仪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明探的小队谨慎地潜入,逐层逐屋搜索。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然而,随着搜索的深入,段瑾洛和慕琛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大部分建筑空无一人,只有老鼠和灰尘。少数几个有近期活动痕迹的,也只是一些流浪汉或者进行非法交易的边缘人物,与秦霄贤和李辛毫无关联。视频中那个特定的、有着金属笼子和特殊回声的环境,始终没有找到。
他们找到了几个类似的地下室,甚至有一个里面发现了锈蚀的铁笼,但尺寸、结构、甚至笼子上的划痕,都与视频中模糊的细节对不上。空气中也没有检测到任何残留的药物或特殊化学品气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大亮。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工业区,甚至周边的仓储区和废弃码头,依然一无所获。
“琛少,段总,所有预设区域搜索完毕,没有发现目标。扩大范围后也没有匹配线索。” 阿海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挫败。
段瑾洛站在一栋废弃厂房的屋顶,迎着初升的、却毫无温度的阳光,看着脚下这片荒凉死寂的区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混合着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
视频是真的,李辛的惨状是真的。但地点……是假的。或者,他们来晚了,人已经被转移了。
秦霄贤耍了他们。用一段真实的、令人心碎的折磨录像,将他们引向一个错误的方向,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希望燃起又破灭,品尝徒劳无功的挫败和更加深重的焦虑。
“收队。” 段瑾洛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缓缓闭上眼睛,遮住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猩红与疯狂。
慕琛站在不远处,脸色同样难看。他走到段瑾洛身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视频背景是故意处理的,或者是在一个模拟环境下拍摄的。那个低频噪音……也可能是伪造或后期添加的误导。秦霄贤背后有高手。哥,我们得调整方向了。他发视频,不仅仅是为了挑衅和看我们白跑一趟。他可能……在享受这个过程,享受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而嫂子……”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秦霄贤在享受折磨李辛,也在享受折磨他们这些寻找她的人。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虐待。
段瑾洛猛地睁开眼,眼底是骇人的风暴。他转身,大步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废墟。
一次徒劳的追踪,带来的不是线索,而是更深的绝望和更强烈的恨意。
但至少,他们看到了她还活着,还在挣扎。这成了支撑段瑾洛没有彻底疯掉的、唯一一根脆弱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