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雾村的日子，比陈暮想象中安静。
安静得……有点诡异。
“嗷呜……（好无聊啊……本大爷的爪子都要生锈了……）”小焰趴在后院的石凳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地面，狗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距离上次碧波城外大战已经过去三天。
这三天里，陈暮除了整理收获、研究温玉璧，就是带着两小只熟悉环境——虽然狐说村里人不喜欢被打扰，但基本的礼貌拜访还是必要的。
然后他就发现，这个村子简直是个“怪物收容所”。
村口那个晒太阳的老头，身边趴着的不是狗，是一只会变色的【幻影蜥龙】，精锐级后期。
河边洗衣服的大婶，盆里泡的不是衣服，是一堆会自己扭动的【水行藤】，侍从级巅峰，但数量……至少二十根。
就连村中央茶馆里端茶倒水的伙计，手腕上都缠着一条【碧玉竹叶青】，战兵级初期，剧毒。
“这地方……真的安全吗？”陈暮当时嘴角抽搐地问狐。
“安全得很。”狐抿了口茶，“大家都是来避难的，谁也不想惹事。只要你不主动挑事，这里比皇宫还安全。”
话是这么说……
“噗叽！（亮晶晶！又发现亮晶晶了！）”晶晶突然从房梁上飞下来，小爪子指着院墙外，“噗叽噗叽！（在动！往茶馆方向去了！）”
陈暮抬头。
现在是傍晚，夕阳西下，村里炊烟袅袅。
但狐说过，村里的“规矩”之一，就是天黑后尽量别出门——尤其是一个人。
“去看看？”小焰耳朵竖起，瞬间满血复活，“说不定是宝藏！或者……夜宵！”
“咔嗒。（谨慎。）”阿呆放下擦拭的石棍，魂火平静，“主人决定。”
陈暮沉吟片刻。
来隐雾村三天，狐除了第一天露过面，后面就神龙见首不见尾，说是“去处理点事”。特训的事也一直没提。
现在晶晶感应到异常能量波动……
“走，悄悄跟过去看看。”陈暮起身，“但记住，只是看看，别惹事。”
“嗷呜！（明白！本大爷最擅长潜行了！）”
你擅长的是拆家吧……陈暮心里吐槽，但还是带着三小只悄无声息地溜出小院。
隐雾村不大，也就百来户人家。
傍晚时分，大多数村民都在家里准备晚饭，街上几乎没人。
晶晶指的方向，确实是村中央那棵大槐树下的茶馆。
陈暮靠近时，发现茶馆还亮着灯。
门虚掩着，里面传出说话声。
“……东西带来了？”是狐的声音，但比平时低沉严肃。
“带来了。”另一个陌生的男声，沙哑干涩，“你要的‘那个’……风险很大。确定要给那小子用？”
“他值得。”狐语气平静，“而且，时间不多了。”
“进化圣殿那边动作很快，‘清道夫’吃了亏，‘传教士’已经动身了。最多半个月，就会找到这里。”
“半个月……”狐轻笑，“够了。”
陈暮心中一凛。
传教士？进化圣殿里专门负责渗透和蛊惑的部队？
他们要找来这里？
“还有。”陌生男声继续道，“协会内部最近也不太平。‘肃清派’和‘改革派’斗得厉害，有几个老家伙似乎察觉到‘钥匙’的事，开始暗中调查十年前青峰山兽潮。”
“查到什么了？”
“不多。但有人把线索指向了欧洛联盟高层……以及，一个代号‘灰鸦’的人。”
灰鸦！
陈暮瞳孔一缩。界域行者的面具人提过，父母之死有协会“肃清派”的参与，联络人代号就是“灰鸦”！
“继续查。”狐声音冷了几分，“但要小心，别打草惊蛇。”
“明白。”陌生男声顿了顿，“另外，无尽海那边有新消息。”
陈暮呼吸一滞。
“说。”
“‘海皇’沧溟软禁陈琳的原因……可能和‘蜃楼岛’底下的东西有关。”
“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三年前，蜃楼岛附近发生过一次海底地震，震出了一座古代遗迹。沧溟封锁了消息，亲自进去探查。出来后没多久，就开始在无尽海各处搜寻拥有‘特殊时空波动’的人或物。”
“陈琳的古玉碎片……”狐沉吟。
“对。沧溟可能想用钥匙碎片……打开遗迹里的某个‘门’。”
门？
源初之钥，九块碎片，打开门扉……
陈暮想起面具人的话：“先知”的目标就是收集全部钥匙碎片，开启“门扉”。
难道沧溟和“先知”是一伙的？还是……各怀鬼胎？
“还有。”陌生男声压低声音，“陈琳在蜃楼岛……似乎不是完全被动。她那只‘幻光水母’，最近有进化迹象，可能是她在暗中准备什么。”
姐姐在准备自救？
陈暮心头一热。
“知道了。”狐说，“你先回去，继续盯着。有消息老方法联系。”
“好。”
茶馆里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
陈暮立刻示意三小只后退，躲到旁边一棵大树后。
几秒后，茶馆门打开。
一个穿着灰色斗篷、完全看不清面目的人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又过了片刻，狐才慢悠悠地走出来，伸了个懒腰。
“看了这么久，不进来喝杯茶？”他突然转头，对着陈暮藏身的方向笑道。
陈暮：“……”
被发现了。
他带着三小只走出来，有些尴尬：“前辈……”
“行了，别装。”狐摆摆手，“正好，省得我明天去找你。进来吧，特训今晚开始。”
“今晚？”陈暮一愣。
“不然呢？”狐转身走进茶馆，“等你被‘传教士’洗脑，还是被‘清道夫’剁成肉酱？”
陈暮连忙跟上。
茶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大，桌椅整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
狐示意陈暮坐下，自已则走进后厨，端出一壶刚泡好的茶。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狐倒茶。
“听到一些。”陈暮老实承认。
“那就好，省得我解释。”狐坐下，端起茶杯，“‘传教士’半个月内会找到这里，你最多还有十天安全时间。十天后，要么你足够强，能打跑他们；要么……我帮你跑路。”
“我选第一个。”陈暮毫不犹豫。
“有志气。”狐笑了，“但光有志气没用。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战斗力太依赖御兽和丹药，自身手段单一。”
他放下茶杯：“御神师的天赋，你只开发了皮毛。‘月读’只会干扰，‘须佐能乎’只会硬抗，‘御物’只会飞刀……浪费。”
陈暮虚心听着。
“所以，特训分三步。”狐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步，挖掘你自身潜力。第二步，优化御兽配合。第三步……教你点‘界域行者’的保命小技巧。”
“前辈要教我界域行者的手段？”陈暮惊讶。
“教一点。”狐眨眨眼，“毕竟你算我半个‘投资对象’，总不能让你轻易挂了。”
“多谢前辈。”
“别急着谢。”狐摆摆手，“特训很苦，撑不住可以喊停。但停了，就等于放弃。”
“我不会停。”陈暮眼神坚定。
“好。”狐站起身，“那就开始。第一步……先去村后‘幻雾林’，待够六个时辰。”
幻雾林？
陈暮记得狐提过，那是隐雾村后山一片天然形成的迷雾森林，里面雾气有致幻效果，寻常人进去很容易迷失。
“去那里做什么？”
“练‘月读’。”狐嘴角勾起，“幻雾林的雾气能制造幻觉，正好给你当靶子。你的任务，是在雾气中保持清醒，并用‘月读’反向干扰雾气，开辟出一条安全路径。”
“六个时辰……一直维持月读？”陈暮皱眉。他的精神力虽然比同阶浑厚，但持续使用月读六个时辰，几乎不可能。
“所以才是特训。”狐笑眯眯，“放心，死不了。最多精神透支，睡两天就好。”
陈暮：“……”
怎么感觉被坑了？
“对了，御兽不能带。”狐补充，“就你一个人去。”
“嗷呜？！（那我们干嘛？）”小焰不干了。
“你们？”狐看向两小只和晶晶，“有别的任务。”
他掏出三枚玉简，抛给陈暮：“这是给它们的训练方案。小焰练煌炎控制，要求是点燃一根香而不烧断。阿呆练驱石咒精度，要求是用石头拼出一幅我的画像。晶晶……练时空干扰的持续时间和范围。”
陈暮接过玉简，用精神力一扫，嘴角抽搐。
点燃香而不烧断？用石头拼画像？
这什么魔鬼训练？
“完成不了，没晚饭。”狐补刀。
“嗷呜——！（你这是虐待动物！）”
“咔嗒……（有点难。）”
“噗叽……（晶晶做不到……）”
狐不为所动：“现在开始计时。六个时辰后，我来接你。至于它们……我会让‘刘伯’帮忙监督。”
话音刚落，茶馆门被推开。
扛着锄头的刘伯笑呵呵地走进来：“狐狸，就是这几个小家伙要训练？”
“对，麻烦刘伯了。”狐点头。
“不麻烦不麻烦。”刘伯看向小焰，眼睛一亮，“这狗……膘肥体壮，一看就是好材料。”
小焰瞬间炸毛：“嗷呜！（本大爷是尊贵的焰尾犬！不是材料！）”
“行了，都带走。”狐摆手。
刘伯笑呵呵地一招手，那只灰扑扑的土狗从门外进来，对着三小只“汪”了一声。
明明只是普通的狗叫，但小焰、阿呆、晶晶却同时身体一僵，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恐怖的压力，乖乖跟着土狗出去了。
陈暮看得眼皮直跳。
那只土狗……绝对不简单。
“别看了，它们死不了。”狐拍拍陈暮的肩膀，“走吧，送你进幻雾林。”
一刻钟后，村后山脚。
一片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灰白色雾气，如同墙壁般横亘在眼前。雾气缓缓流动，隐约能看到里面扭曲的树影，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死寂，诡异。
“进去吧。”狐指了指，“六个时辰，我会在外面等你。撑不住就大声喊，我捞你出来——但那样算失败。”
陈暮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雾气。
踏入的瞬间，周围的景象骤然变化！
不再是山林，而是一片血腥的战场！
尸横遍野，火焰燃烧。远处，父母陈锋和林雪浑身是血，正被数只狰狞的妖兽围攻！
“暮儿……快跑……”母亲林雪嘶喊。
陈暮心脏一紧。
明知是幻象，但那场景太过真实，情绪几乎失控。
“月读！”
他咬牙，精神力爆发！
眼前的血腥战场如同玻璃般碎裂，重新变回迷雾森林。
但下一刻，幻象再起！
这次是姐姐陈琳，被锁在海底牢笼中，绝望地拍打着栏杆……
“月读！”
再碎。
再起。
无尽循环。
陈暮很快发现，这些幻象并非完全虚构，而是挖掘他记忆深处最恐惧、最在意的画面，加以扭曲放大。
父母之死，姐姐失踪，自身弱小，强敌环伺……
每一个幻象，都直击软肋。
“不能被动防御……”陈暮额头冒汗，精神力消耗极快，“要主动干扰雾气……”
他尝试将月读的精神力，不是用来破除幻象，而是如同触手般延伸出去，干扰周围雾气的能量流动。
起初很难。
雾气仿佛有生命，会抵抗、会躲避。
但陈暮不放弃，一次，两次，三次……
一个时辰后，他勉强能让周身一米内的雾气流动变缓，幻象出现频率降低。
两个时辰，范围扩大到两米。
三个时辰……
陈暮已经记不清自己粉碎了多少幻象，精神力几近枯竭，头痛欲裂。
但他没喊停。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变强，去找姐姐，去查真相。
第四个时辰，他忽然福至心灵。
月读的本质，是精神力干涉对方意识，制造幻象。
那如果……把干涉对象，从“生物”换成“雾气”呢？
雾气虽然没有意识，但有能量流动规律。
模仿，干扰，引导……
陈暮闭上眼睛，不再用眼睛看，而是纯粹用精神力去“感知”雾气的流动。
就像当初用精神力控制丹火炼丹。
细微，精准，耐心。
渐渐地，他“看”到了雾气中那些细微的能量节点，如同经络般遍布森林。
用精神力轻轻刺激某个节点，周围的雾气就会改变流向。
“原来如此……”陈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不再暴力破除幻象，而是引导雾气，让幻象在成型前就自然消散。
效率提升，消耗大减。
第六个时辰。
陈暮站在幻雾林深处，周身三米内，雾气温顺如绵羊，自动绕行。
他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
“时间到。”狐的声音从林外传来，“出来吧。”
陈暮转身，精神力轻轻拨动几个雾气节点。
前方的雾气自动分开，形成一条笔直的通道，直通林外。
他迈步走出。
夕阳早已落山，现在是深夜。狐提着灯笼，站在林边，脸上带着赞许的笑意。
“比我想的快。”狐说，“六个时辰，从被动挨打到初步掌控……天赋不错。”
陈暮苦笑：“差点累死。”
“累就对了。”狐递过一瓶丹药，“‘养神丹’，专门恢复精神力。以后每天六个时辰，持续三天。”
“还来？”陈暮接过丹药，手一抖。
“这才第一步。”狐转身往回走，“明天教你怎么用‘月读’审讯、套话、甚至篡改记忆——对付‘传教士’，这招比打架有用。”
陈暮眼睛一亮。
审讯？篡改记忆？
这技能……有点意思。
回到茶馆，小焰三小只已经等在那里，一个个蔫头耷脑。
小焰面前一堆烧断的香灰。
阿呆面前一堆拼得歪歪扭扭、完全看不出是狐的石头堆。
晶晶……直接睡着了，小角还一闪一闪的。
“看来都没完成啊。”狐笑眯眯。
“嗷呜……（那香一碰就断……本大爷控制不住……）”小焰委屈。
“咔嗒……（石头，不听话。）”阿呆低头。
狐也不生气，从怀里掏出三个小瓶子：“今天的晚饭。”
瓶子里，是浓缩的灵液精华，能量充沛。
三小只眼睛瞬间亮了。
“但明天任务加倍。”狐补刀。
“嗷呜——！（魔鬼！）”
“行了，都回去休息。”狐摆手，“明天继续。”
回到小院，陈暮喂三小只吃了灵液，自己也服下养神丹，盘膝调息。
精神力缓缓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
他想起狐在茶馆和那个神秘人的对话。
传教士，灰鸦，蜃楼岛遗迹，门……
“姐姐，等我。”陈暮握紧拳头，“很快。”
夜深人静。
隐雾村外，三十里处。
三道披着黑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山岗上，眺望着被雾气笼罩的山谷。
“就是这里？”为首者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
“是，执事大人。”一人恭敬道，“根据‘夜枭’小队最后传回的信号，目标逃入了这片区域。随后信号中断，应该是被某种阵法屏蔽了。”
“隐雾村……”黑袍执事轻笑，“界域行者的地盘啊。狐狸那家伙，果然插手了。”
“大人，要强攻吗？”
“强攻？”执事摇头，“界域行者中立多年，底蕴不浅。硬来不合适。”
他顿了顿：“而且，我们的目标不是打架，是‘回收’钥匙碎片，以及……那只星晶兽。”
“那……”
“等。”执事声音温和，“传教士最擅长的，就是等待和渗透。”
他抬起手，掌心飞出一只指甲盖大小、近乎透明的飞虫。
“去，找到他，标记他。”
飞虫振动翅膀，悄无声息地飞向隐雾村。
“另外，给协会内部的‘朋友’传个信。”执事转身，“就说……疑似‘星火计划’幸存者后代，携带重要实验数据，藏在隐雾村。让他们也来凑凑热闹。”
“是！”
黑袍执事望向夜色中的山谷，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陈暮……”
“让我看看，你能在狐狸的庇护下，成长到什么程度。”
“可别让我失望啊。”
飞虫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而村中小院里，正在调息的陈暮，忽然心头一跳。
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在靠近。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
月色清冷。
一切如常。
“错觉？”陈暮皱眉。
他摇摇头，继续修炼。
但袖中的温玉璧，却微微发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流光。
仿佛在预警。
夜还长。
特训才刚刚开始。
而暗处的眼睛，已经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