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京城上空乌云低垂,远处隐隐传来闷雷声。贡院外墙下,十八名带刀侍卫荷枪实弹,每隔十步便立着一人,腰间的佩刀在灯笼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芒。明远楼内,三十六盏琉璃宫灯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数十张长案排列整齐,二十余位官员正伏案疾书,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墨香与炭火气息。
这一夜的贡院,与往届科举时的散漫截然不同。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有人不时抬头望向墙上的沙漏,眼中满是焦虑;有人反复摩挲着手中的狼毫,似在思索最佳的考题;还有人小声咳嗽后,慌忙向四周张望,生怕打扰到他人。老太监们提着铜壶,悄无声息地为官员们添茶续水,脚步轻得如同猫一般。
在这紧张压抑的氛围中,一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一品绯袍的年轻官员,他面容如玉,眉眼如画,气质高雅出尘。那绯袍上的金线蟒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可熟悉官场的人都清楚,这看似尊贵的一品官服,在这满是朝廷大员的贡院中,实则是最低的官位。
其他官员们在埋头做题的间隙,总会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这位神秘的何展英大人。有人眼神中带着好奇,有人隐隐透着嫉妒,更有人目光中满是不解。他们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位年轻官员,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得到六皇子青睐,在这关乎国家人才选拔的重要场合担任主考官。
杨宰相坐在何展英身旁,几次停下手中的笔,面带微笑试图与他攀谈:“何大人,您看这‘治国安邦’一题,是否...”话未说完,何展英却头也不抬,手中的狼毫依旧在宣纸上飞速游走,仿佛杨宰相的话根本没有传入他的耳中。
礼部副尚书见状,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笔重重摔在桌上:“哼,整个上午,这提案都快被你出完了,我们还写什么?难不成此次科举,只看你一人的意思?”他的话语中,满是不满与嘲讽。
另一位官员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听说何大人前些日子在京城卖的提案,最高竟拍出八百两银子!这等赚钱的本事,可比我们这些靠俸禄度日的强多了!”
“都给我住口!”杨宰相突然猛地拍案而起,面色阴沉,“六皇子殿下待会儿就要过来巡视!何大人是殿下亲自请来的,其中必有深意。你们这般胡言乱语,是想连累全家吗?”
然而,任凭杨宰相如何劝阻,何展英始终不为所动,依旧专注于手中的题案,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这态度彻底激怒了众人,有人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摆这么大架子!要不是看在杨宰相的面子上,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气氛剑拔弩张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喊:“用膳时间到啦!”话音刚落,一位身着紫袍的老太监,手中托着描金托盘,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托盘上,几道菜用明黄绸缎盖着,隐隐透出诱人的香气。
今年的科举与往年大不相同。老皇帝年事已高,难以操持这般大事,便将主持科举的重任交给了六皇子。六皇子深知科举关乎国家兴衰,每一个环节都容不得半点差错。为防试题泄露,他特意下令,贡院饮食由御膳房直接供应,且所有餐具一律用后销毁,绝不让任何可能泄密的物品流出贡院半步。
众人抬眼望去,却见走在最前面的,竟是服侍老皇帝多年的王公公。这位在宫中历经三朝的老太监,地位尊贵无比。他身后跟着一位身披玄甲的七尺大汉,手中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那食盒看起来沉甸甸的,大汉每走一步,腰间的佩剑便随之轻晃。
王公公面带微笑,缓步走到四位主考官面前,先是对着其他三位主考官微微躬身,声音温和:“几位大人辛苦了。”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何展英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想必这位就是何大人了。老奴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听闻何大人已娶得贤妻,真是羡煞旁人啊!”
何展英连忙起身,恭敬地拱手行礼:“公公谬赞,这都是皇上的恩典。”他的话语不卑不亢,举止优雅得体。
当那玄甲大汉将食盒打开,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整个大厅。众人定睛一看,皆是一惊。何展英桌上的菜肴,与他们的有着天壤之别。他的餐桌上,鲍参翅肚一应俱全,每道菜都精致得如同艺术品。那道“麒麟鲈鱼”,鱼肉被片成薄片,摆成麒麟模样,浇上秘制酱汁,香气四溢;“佛跳墙”汤汁浓稠,各色食材在盅内若隐若现,光是闻着便让人垂涎三尺。而其他官员的饭菜,不过是寻常的四菜一汤,且菜品简单朴素。
何展英的目光不经意间与那玄甲大汉——程景浩对视了一眼,原本波澜不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后,他独自走到一旁的桌子坐下,拿起筷子便准备用餐。
杨宰相好奇地凑过去,盯着桌上的菜肴端详片刻,惊道:“这菜品的样式、摆盘,还有这味道,绝非宫中御膳房所能做出来的!倒像是京城第一酒楼程郭酒楼的招牌菜!”
何展英闻言,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看了杨宰相一眼,却并未言语,低头便开始大快朵颐。他吃得虽急,却不失优雅。杨宰相眼巴巴地站在一旁,何展英却始终没有邀请他一同用餐的意思。其实,并非何展英不懂礼数,实在是科举当前,万一饮食出了问题,引发中毒事件,这责任谁也承担不起。想到此处,杨宰相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返回自己的座位。而其他官员见状,心中的嫉妒与不满更甚,却又敢怒不敢言 ,只能将这股怨气憋在心里,继续埋头做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