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时,颜华来了。拓拔濬放下粥碗,问道:“昨日让你休息了一天,王府里的规矩、暗卫们的职责和彼此联络的方式,苍青都和你讲过了吧?”
颜华抱拳应道:“是。颜华此来,必会竭尽全力,守护殿下的安全。”
拓拔濬看了看他,道:“你和苍青他们不一样。苍青他们从小就是被当做暗卫培养的,而你是国公府养大的。从前你走的都是明路,今后你要学会走暗道。成周公一生光明磊落,相信他教给你的也都是行得正坐得端的那一套。但做暗卫,不需要这些。今后无论是护卫还是刺杀,本王只要你一个‘狠’字。你明白吗?”
颜华低头思考了了一下,坚定地答道:“属下知道了。”
“成周公府尚未被平反,你还是在逃的要犯。京城认识你的人不少,你要小心,尽可能不要露面。当下的局势,本王自顾尚且不暇,万一你被人认出举报到皇帝跟前,本王实在不敢保证一定能救得了你。”
“明白。”
“今日皇帝要在高庙率宗族与百官举行禘祭,你去准备一下,与苍青一明一暗随本王前往。”
“是。”
“颜华!”颜华领了命令正要退出,阿依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你做过禁卫军副统领,出入庙堂很容易遇到熟人。我昨天让人去给你赶制了一副面具。”阿依一面说着,一面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布袋递给颜华,话语中满含歉意,“这段时间可能都要委屈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但形势所迫,实在也别无他法。这面具是保护你,也是保护殿下。”
颜华双手接过面具,恭敬道:“谢良娣。”他提步向外走了两步,忽地停住脚步,回身对拓拔濬和阿依道:“颜华这个名字也容易引人注意,殿下与良娣往后就叫我‘逐远’吧。”
颜华走后,拓拔濬望着颜华的背影苦笑道:“我欠致远的债又多了一笔。”
阿依仿若未闻,不语,只是默默两个羊肉包子放在拓拔濬面前。“我听王妃说,皇家的祭祀仪式最是繁冗,往往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殿下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午饭,还是现在多吃些吧。”
此时拓拔濬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他也知道阿依说的没错,所以还是很听劝地强迫自己多吃。阿依自己喝了两口粥,好像随意聊天似的说道:“点绛唇前天夜里死了两个姑娘,殿下可听说了?”
拓拔濬彼时大概心里在盘算别的什么事,嘴里嚼着包子,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略有耳闻。好像是点绛唇最近一年来最红的两个,叫什么白茶、绿荼的。”
阿依对这个回答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在旁伺候的江辅,惊异地抬头望向拓拔濬,心里揣测着自家王爷向来洁身自好,怎么突然对风月场所的姑娘这样了解,而且还是当着宠妃的面侃侃而谈。想来想去怕引发矛盾,忍不住偷偷在背后戳了自家主子一下。拓拔濬这才反应过来,一着急,被嘴里的包子呛了一口,一句话没说出来,先伏在桌上一阵狂咳。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慌忙解释道:“本王……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是昨天下朝的时候,听同行的几位年轻官员议论的。”
“哦。”阿依的回答平静得好像反复煅磨的铜镜,似乎她毫不在意为什么拓拔濬会知道点绛唇里发生的事,也不在意他急慌慌的解释。她接着拓拔濬的话,继续说道:“自从鸢尾姑娘追随表哥回了于阗,点绛唇就一直选不出一位能和鸢尾姑娘媲美的花魁。死掉的那两位已经算是现在点绛唇里能入选前三甲的美人了。只是虽然长得够美,却没有鸢尾姑娘的善解人意、长袖善舞,所以虽然也有些名气,点她们的客人不少,但无论是谁都还担不起花魁这个名头。殿下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
阿依从点绛唇说到了尉迟秋仁,拓拔濬意识到她并不是在说些风花雪月的闲话,而是要讲正事,方才的尴尬也就一扫而空,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偶然听到的几位年轻官员的议论,犹豫着说:“似乎说是突发恶疾?”然而他此时想来也觉得不太可能,于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示意阿依继续讲下去。
“她们是被贾周虐待致死的。”
“贾周?”拓拔濬大为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会是闾太后宫里的那个总领内侍吧?”
“说是宗爱的徒弟,现在也颇得皇帝重用。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吧。”
拓拔濬震惊过后,便是愤怒和鄙夷。他冷笑了几声,道:“皇帝的亲信出入风月场所不算,还虐杀娼妓。现在的皇帝可真是会御下!”
阿依给拓拔濬的碗里又添了半碗粥,道:“内侍虐杀娼妓,这样荒唐的事如果传出去,应该能在在整个平城都掀起不小的波澜。殿下能利用这件事除掉贾周吗?”
拓拔濬端起粥碗,用勺子上下翻搅了几下,也不往嘴里送,问:“有证人吗?”
“贾周终归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狎妓,除了招待他的姑娘,只有迎客的朱七娘知道贾周那晚去了点绛唇。但是出事的时候只有贾周和那两个姑娘在房里,所以恐怕没有证人。”她的目光看向拓拔濬手里的碗,道:“这粥是保林因为殿下今日要去参加禘祭,不到五更就起身亲自给殿下熬的,特地加了黄芪党参,说是补气养血增加体力的。殿下别光顾着说话,多喝一点。”
拓拔濬这才一口气喝完碗里的粥,又接着问道:“那怎么确定人就是贾周虐杀的?”
阿依接过空碗,答道:“因为他临走的时候威胁朱七娘,若不闭嘴就杀了她。”
拓拔濬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口,问:“那个朱七娘现在在哪?”
阿依见拓拔濬用完了膳,招手叫侍女来收拾了碗碟。“听说那两个姑娘死得非常惨,朱七娘亲眼目睹了两个姑娘的死状,受了不小的刺激,当场就病倒了,昨天被花楼送回她自家的宅子里养病去了。我们的人怕贾周会来灭口,已经把她悄悄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