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张夫人,城主府的大门关闭,一家人齐齐的长舒气。
袁茵茵气愤的一拳捶在丈夫的胸膛,“好心情被她搅和了,真讨厌!”
玉青文刚宠溺的看着妻子,哄她的嗓音能听得人牙根冒酸水。众目睽睽之下,他亲昵的环上妻子的纤腰,边说边搂紧。
“都是为夫治家不严的错,放狗进来吓着夫人啦。夫人原谅为夫吧,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袁茵茵一把推开他,娇嗔:“起开!大热的天,烦不烦呀你?”
“夫人,大冬天的热什么?”玉青文刚瞪眼,忽而一笑,色眯眯的搂上她的纤腰,不怀好意的说:“走走走,我们回房去凉快凉快。”
她眼睛一扫,满院子的人目光齐向这边,臊得她大红脸,莺声啐骂:“呸!没正经的老不羞,孩子们在呢,你别动手动脚的。”
玉青文刚双手叉腰,老眼一瞪,对孩子们道:“晟儿,初儿,没规矩的臭孩子,热闹看够了还不回自己的院子去。瞧瞧你们灰头土脸的,像什么样子。”
见妻子浮现怒色,立即柔和语调,一副慈父的表情,诱哄:“乖乖的回去更衣梳妆,好好歇息歇息。待午膳,咱们一家人说说话,可好呀?”
“谨遵父亲命令。”
兄妹齐声应话。
命令?
他有命令他们吗?
这是什么臭孩子,当面给他一记重拳。
玉青文刚顿时脸色难堪,瞧瞧他的老娇妻又摆臭脸。唉,这个家,他是地位最低的。
看丈夫被一双儿女坑的像哑巴吃黄连,袁茵茵笑得花枝乱颤,朝两个孩子摆摆手。
归零揖礼,朝玉青初使个眼色:走,我送你回院。
玉青初颔首,向玉青文刚和袁茵茵行礼,又朝三位姨娘颌首行礼,然后随归零往后宅西院去了。
待仆婢们也纷纷散去,夏姨娘垂首跪在地上,哽咽道:“奴,万死。”
“她跑来闹,与你何干?”袁茵茵强行扶起夏姨娘,抢来帕子为她擦泪,“你是怎样的人、怎样的心思,我能不清楚吗?”
“夏姐姐,她又不是你招来的瘟神,不必自责。”杨姨娘上前安慰,朝袁茵茵行礼,“夫人,我们陪夏姐姐回房收拾收拾,等会儿再来服侍午膳。”
“去吧。”
袁茵茵将夏姨娘推给杨姨娘,朝鱼娘子递个安抚的眼色,随同玉青文刚回了后宅自己的院子。
……
识花阁。
玉青初踏入院子的第一感觉是熟悉。然后,入眼的每一株芍药花,每一棵石榴树,都让她难忍激动的流泪。
归零指向院东角的梧桐树,“这棵树是祖父在我们初生前栽种的,你的院子里是梧桐,我的院子里是白杨。”
“燕京城的段家,祖父在我的院子里种的梧桐,在二哥的院子里种的白杨。”玉青初走到梧桐树下,用力抱住粗壮的树干,“原来,玉青氏和段氏的情谊如此深厚。”
所以,冥冥之中,她死后三年,魂归玉青氏小女儿玉青初的身上。
归零对玉青氏与段氏的家族史并不很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私下向父亲母亲提出让玉青初找出府中奸细,找到下毒凶手的建议时,父亲母亲几乎没有思考的提出反对,并且警告他要保护这个妹妹,要当成自己的生命一样珍爱她。
他不服气,跑去见兄长,提出同样的建议。没想到,兄长笑眯眯的对他说:“她掉根头发丝儿,我扒了你的皮。”
归零在心里骂得可难听了,偏偏在兄长面前唯唯诺诺,像对着债主子卑躬屈膝陪笑脸。
“小子,去藏书阁多看看家族史。”
这是他踏出兄长院门的时候,兄长给出的一点劝告。他嗤之以鼻,看什么家族史,他又不是长子需要继承玉青氏族长之位。
玉青初一阵伤感,眨眨眼中的泪,扭头看向归零,“二哥,你摆臭脸也挺好看的,真帅!”
“少拍马屁。进去更衣梳妆,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归零握剑,板着俊脸一本正经的与她吩咐,然后步脚匆匆的走了。
玉青初笑眼弯弯,真是不可爱的哥哥呢?明明被夸长相俊,高兴得能飞起来。偏要装深沉,一副我很嫌弃的样子。
希望她和这位二哥会成为最亲的家人,就像段家的二哥段易昭是她至死的牵挂。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老奴拜见四姑娘。”
一个身形富态的老嬷嬷跪地磕头行礼。她穿着朴素,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十指粗短但手背皮肤很细腻。她即使跪着,腰板挺得直直的,双臂呈环状屈在额头之下。
玉青初仔细端详,与印象中的某位嬷嬷渐渐重合。
“杏嬷嬷?”
老嬷嬷缓缓直起身子,跪着仰看她,双眼已蓄满泪水,哭着笑说:“四姑娘,老奴终于见到你了。”
“杏嬷嬷,快起来!”玉青初笑着哭了,上前扶起老嬷嬷,哽咽道:“杏嬷嬷,我以为你也……”她紧紧抱住老嬷嬷,悲喜交加,“杏嬷嬷,你竟然活着,真的活着!”
老嬷嬷一边哭一边轻抚玉青初的背,“是,老奴还活着,活着见到了我的四姑娘。”
是劫后重逢的喜悦。
是终于相见的激动。
是恍如隔世的感叹。
是众死独我生的悲恸。
玉青初挽着老嬷嬷,老嬷嬷带着她一起进到房里。
“四姑娘,如今老奴在城主府,夫人赐姓袁氏。与府里的人称老奴是她娘家田庄里派来的,之前帮着夏姨娘管理铺子的事情,现在派到四姑娘的身边服侍。”
“袁杏嬷嬷,我这个淘气的小丫头,有劳你多费心照顾啦。”玉青初朝她撒娇,恨不得粘在她的怀里。
“四姑娘不改顽皮性子,真真是心大的。”
“哈哈哈哈,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玉青初拉着袁嬷嬷坐下,揉搓着嬷嬷那皮肤细腻的双手,“杏嬷嬷是如何逃脱的?”
“在四姑娘出事前,家里收到二爷的一封密信,说……”
袁嬷嬷欲言又止,几度落泪。强行平复自己的心绪之后,才继续道:“密信中,说大姑娘死在漠北尸骨无存。二爷不信,派人秘密前往漠北暗中查探,发现大姑娘并没有死,只是行踪成谜。”
“老奴念着大姑娘安危,与老夫人商量之后,决定带着一队护卫来到潼阳关。一来见见二爷,二来请玉青城主帮忙。”
她大力喘口气,拍拍窒闷的胸口,悲声说:“没想到啊。老奴才走到一半的路程,在燕北行商队的老把头嘴里听到段氏诛九族的噩耗。”
轻轻抚上玉青初的耳鬓,含泪哽咽道:“我的四姑娘也……被作践死了。天杀的皇太子,他怎能那般狠毒和糟蹋你的尸身。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呀!呜呜呜!他太狠了!太狠了!”
玉青初也止不住的流泪,上前紧紧拥着袁嬷嬷。
她想安慰一句: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她的声音在喉里滚着,如果都无法出口。
扪心自问,血海深仇真的能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