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外街道的影像在林芝安脑中闪回。
他站在街的尽头,靠着电线杆,指间夹着一点猩红。黑色的冲锋衣勾勒出挺拔冷峻的轮廓,侧脸的线条在昏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刻,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她身上——探究的、带着他惯有疏离感的、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但当时林芝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转身离开。
不是心虚,不是逃避,那时是一种多年来尖锐的清醒和自我保护的本能。
她刚刚得知,他经历过被救者家属污蔑的滔天风波,那片泥沼几乎将他吞噬。
他花了多长时间,才找到一点属于自己的平静,如果过去带给他的是打扰,那就应该远离。
更何况她和魏承泽已然闹到如此难堪、决裂的地步,周述作为魏承泽的亲舅舅,他的立场何其微妙?魏承泽和她认识这么久,又该怎么面对周述?
恩情如山,血缘如渊。
疏远他。必须疏远他们。
是她划下的楚河汉界。
黑暗中,有些决心已经下定。
林芝安将自己更深地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冰凉的布料,声音如幼兽呜咽。
“爸爸……我后悔了,我想回家……”
这座城市,她后悔来了。
如果一开始就不遇到,结果会不会更好?
这晚的哭泣,不是为了失去魏承泽而哭——那份痛楚尖锐却清晰,她认;
而是为了那份曾经纯粹美好的感情最终走向如此丑陋的结局而哭,为了那个曾经热烈张扬的少年最终变得如此陌生而哭,也为了……一种更深沉的剥离感。
雨声依旧哗哗作响,单调而固执,像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
这一次没有任何来电。
不知过了多久,女生摸索着站起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她走进浴室,摸索着拧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兜头浇下,瞬间包裹住她冰冷僵硬的身体,也冲淡了满身的寒意。
氤氲的水汽渐渐散去,林芝安擦干身体,换上干净柔软的纯棉睡衣。
布料接触皮肤的瞬间,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林芝安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盏暖黄色的台灯。
柔和的光晕瞬间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岛屿。
她拉开椅子坐下,点亮平板屏幕。屏幕的光映着女生沉静的侧脸。指尖轻触,调出那幅尚未完成的漫画线稿。
画笔笔尖落在光滑的屏幕上,发出细微而温柔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某种专注而坚定的低语。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似乎真的小了一些。淅淅沥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世界,在她的笔尖下,在这方小小的光晕里,一点点沉淀下来,归于一种带着伤痕的、却无比清晰的宁静。
通话的忙音响了一声又一声。
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芝安,你现在到家了吗?”医院门口,顾青青的声音放得很轻。
“嗯……到家了,你别担心。”林芝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软软的,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鼻音,却透着一种极致的平缓清软。
仿佛回到最初。
魏承泽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眼珠像是被那声音钉住了,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