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修中,罗汉也被称为大师傅,其意乃指,凡持修真言、解化欲念、铸就金身罗汉者,不论那一派法门,皆可融会贯通,可为所有流派之大经师,故名之曰大师傅。
真异颇有感慨地说道:“世言禅静之法,乃以言通天、以言通地、以言通人,是言中自有天地人,凡覆此天,凡入此地,凡近此人,皆可察而知之,纤毛不漏也!今日得见,果然是诚不我欺欤!”
“不敢当大师傅如此夸奖!”无垢和尚平静地谦虚一句,目光落在张元敬身上,“这位道友玄功深湛,贫僧难识深浅,想要已经到了元婴之极!不知阁下至此,是拜山?是问道?还是另有他事?”
张元敬笑道:“吾辈修行,无非得道。贫道至此,当然是问道!”
“不知是如何问法?若是以打作问,贫僧只能甘拜下风!”无垢和尚淡然说道。
“哈哈哈!”张元敬大笑,看着真异说道,“这个大经师警觉得很呐!生怕贫道不讲道理,只用拳头问道!”
他摆摆手,状似随意地说道:“只要大经师不动手,贫道自然只动嘴。世间大道无数,能够碰一碰、论一论,切磋切磋,于我等皆是有利。”
“既是如此,那便请两位入寺中讲经堂一座!”无垢侧身,做了一个相请的动作。
张元敬点头致意,大步流星,便往密林中行去。
行至珞珈山前,随意走入一寺,便有如此遭遇,显然不是偶然。这个真异,当是大有问题。不过,对方既已出招,他自然不会退却,无非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见招拆招,最后见个终章!
密林之中,场景变换不定。张元敬两眼不斜视、两耳不逆听,只是闷头向前迈步。
诵经之声时大时小,时而凶恶如雷,时而温润如雨。他不存任何念头,脑中一片空茫,任由经声掠过,不留任何痕迹。
不多时,他行至一山之巅,放眼四周,皆是葱翠枝叶,为山尖尖之上,竖着一块巨石,看着岌岌可危,似可随时倾倒。
此石形如莲花,上建小亭。张元敬跨出一步,落至小亭之中,脚下云雾翻腾,很快把巨石、亭子以及所有绿树遮去。
“呜呜呜——”
狂风忽至,云如潮涌,偶尔露出缝隙,可见下方乃是万丈深渊。似乎他落脚之地,非是那亭,非是那石,更非那山,而空悬于高崖之上。
鹰隼盘旋,其鸣凄厉,穿云裂石。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飘来一团莲花状的云彩,其上一僧盘坐,低眉闭目,双手各捏法印,一掌朝天,一掌朝地,嘴中诵念经文,字字如石,声声入水,仿佛泉音鸣唱,意境绵长悠远。
檀香气混在雾气中,逐渐弥漫于张元敬四周。
张元敬把炼阳伞一展,幽光护于身周。念力之对敌,与灵气有颇多差别,此伞层次虽高,但并不能完全挡住侵害。
当年,在烛神教藏兵洞中,他与真业对战,此人使出剥离五感的招数,防不胜防,而且中招即不能解除,十分诡异,让他印象深刻。
近来他几次对战佛门罗汉,均未见对方使出此法,不知是他境界颇高,敌人没有把握故而没有用出,还是此法非一般佛修可得。
按理说,真异乃是侍奉法身的罗汉,不该不知此法,但此人与他对战,几乎只有幻术那一套,完全没有类似剥离五感一般的强悍手段。此中却不知因何之故。
但是,无论对手用或不用,他都不敢大意。到了他这个层次,若出现五感被封的情况,很可能会为敌所趁、瞬间落败,甚至丢掉性命。
“这位檀越,如何这般充满敌意。既来问道,当然是用心于问答之间,而非把利器张于前!”僧人声音阴柔,却非是刚才会面的无垢和尚。
张元敬笑道:“贫道远道而来,也算是一客,未见有如此待客的!道友准备在这雾气缭绕、脚下悬空之地,藏着面容,与我问道?”
僧人面目被一团浓雾遮蔽,只闻其声,不知其状。
僧人却避而不答,自顾自言道:“既是论道,老衲且出一题,由道友来答。”
他伸臂一招,手印变化,空中雾气散去一团,露出一出场景来。
青山脚下,溪水淙淙,水清见底,有斑鱼游弋,其脊青黑,于日光下泛着金色光泽。溪边石上,苔痕斑驳,如同天然经文。牧童来此饮牛,那牛不饮不食,只是跪伏,眼中流泪。
“檀越以为,此景如何?可谓之道否?”
此问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初想或在此处、或在彼处,细想却了无痕迹、不知所云。
张元敬想起真异见到那无垢和尚,称之为禅静一派,此景之问,当应在禅静二字上。
他并未去考究此景何意,而是想到,真异此人,乃是法身之仆,其人安能脱离法身而自行其是?因此,所谓真异,便是法身,所谓法身,便是真异,那大雷音寺中的石像,反而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那头魔蝎,通过法身引他至此,却不立即带他进入珞珈山中,而是探访寺庙,则此地必有对付他的时段。
因此,不可以无垢的境界,来判断眼前的僧人。他或许是无垢,也或许是魔蝎的分身。
“道友以为,何为道?”张元敬反问道。
那僧人笑道:“鱼游水底是道,苔痕斑驳是道,牧童饮牛亦是道!”
张元敬道:“如此说来,牛跪地垂泪而不肯饮水,却非道也?”
僧人道:“牛饮水,乃是天生大道,不饮自然反道而行。”
“如道友所言,道即是日常所见,饮食穿衣皆是道,则凡人无不在修道,却未见何人以此成道?”张元敬笑着问道。
“这恰恰是对于道的误解。如道门那样,把成道视为少数天赋者的专属,而将普罗大众摒弃在外,正与大道真意相悖。”僧人声音如雷,震得天穹,无数雾状之花纷纷扬扬,好似其言引动天象一般。
“世间之道,唯众生平等者,乃是大道之本。其余,皆属歪曲之言,狭隘之论,与道背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