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炎闻言眉峰微蹙:
“提灵术?此乃何等邪法?”
李牧之沉声道:
“念安转述,那邪物自称能为他开启灵智,扫除愚钝。”
不待朱炎接话,其身后一位修士当即沉声打断:
“荒谬至极!若真有这般逆天之法,世间岂会尚有庸碌之辈?”
这番驳斥早在李牧之预料之中。若此法当真有益,他自不会阻挠念安的机缘。
然天下从无凭空而得的好处,既已识破那邪物是在欺诳念安,身为人父,他定要设法护得孩儿周全。
自查明陆婉婉之死与念安并无干系后,他便开始暗中计划,欲要阻挠今夜这场所谓的“提灵”仪式。
只是那邪物道行匪浅,一切谋划都需慎之又慎,暗中进行。
至于嘱咐念安贴符之事,实则是为安其心绪的权宜之计。
若计划顺利,今夜那邪物断无施展邪术之机。
然为防万一,他还是将护身之物交予念安。虽说另有周全布置可保无虞,但念安终究是亲生骨肉,但凡有一线希望,他定要竭力相护。
李牧之沉声应道:
“李某自然明白世间从无“提灵”之说。然为免打草惊蛇,殃及无辜百姓,眼下只能如此行事。
待事了之后,我自会向念安分说明白。”
朱炎身为李牧之至交,得信后当即向身旁修士求援。
然则与朱炎的救友心切不同,随行的两位朱家本家修士实则另有所图——他们所觊觎的,并非李牧之所能提供的利益,而是其口中所言的那尊邪物。
朝堂纷争于这两位修士而言不过云烟,他们所在意的唯有朱炎一脉的生死存亡。
朱家本家之所以笼络这一支,看重的本是朱父三人在朝中的势力。
至于朱炎个人的交游喜好,只要不危及根本,他们从不过问。
此番二人之所以愿随朱炎前来,实因听闻长亭县有邪物现世,且似有伤在身。
邪物于修士而言本就是大补之物,若能炼化其修为,必可使自身道行精进。
这等机缘,岂容错过?
朱炎历经妻子数年指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对修真之事一无所知的凡人。
若在往日,他定会先请妻子出手试探,但如今妻子既已怀有身孕,他断不敢让其涉险。
这才不得不直接求助于本家修士。
朱炎心知二人所图,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在启程前竭力为妻子争取:此行无论获得何等天材地宝,皆需分出十分之一予其妻修炼所用。
至于余下之物,任凭二人自行处置,他绝不干涉。
朱炎浑不在意那两位修士作何想法,径直向李牧之问道:
“牧之,眼下你作何打算?”
李牧之沉吟片刻,肃然答道:
“我会设法周旋,拖延至你们抵达。若此番我难逃此劫......还望你日后能将毓儿接入朱家学堂栽培。”
“你儿的教导当由你亲自操持,我岂能越俎代庖。”
朱炎断然回绝,随即话锋一转,道:
“倒是柳清雅,你预备如何处置?”
“自她勾结邪物、残害百姓那日起,便已不再是我李牧之的妻子。”
李牧之语气凛冽,道:
“这般行径,想必皇上与柳妃娘娘都能体察。”
朱炎唯恐好友意气用事,急忙劝诫:
“柳清雅断不能死在你我手中。”
“她自然不会丧命于我手下。”
李牧之淡然应道。
朱炎闻言沉默片刻,指节无意识叩着案几:
“既然你已有决断,便说说具体谋划罢。”
李牧之回道:
“柳清雅为了让那邪物快速恢复伤势,便捉了二十多名无辜百姓供他吸食。
我是想派人救走那些百姓。
只要没有百姓,那邪物短时间内伤势不会恢复,至于其他等你们来了再说。
对了,除了你们,我同时也向皇上告之了此事,想必暗阁的修士,也会很快赶到。”
长亭县惊现邪物踪迹,李牧之身为地方县令,本当立即呈报暗阁。
然他心下另有计较,决意先让朱炎之人疾驰来援——此举一则可减轻事后圣上问责,二则能为朱炎送上现成功绩,三来亦可维系两人多年情谊。
故此在安排向上京传递消息时,李牧之作了周密部署:先遣快马加鞭直奔朱府报信,待信使出发约一刻后,方令第二路人马携密函火速呈报暗阁,最后才差第三批人手从容通传侯府。
在李牧之看来,那邪物既选择与柳清雅这等内宅妇人勾结,足见其格局有限。
柳清雅行事藏头露尾,可见那邪物必是见不得光之辈。
如此鬼祟行径,定是心存忌惮——倒非畏惧凡俗之力,而是恐被凡人窥破行藏,招致更大的麻烦。
李牧之冷眼观察杨嬷嬷近日掳人之举,已将这邪物的底细猜透七八分。
既然对方有伤在身,又这般畏首畏尾,想来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能。
朱家修士出手,应当足以应付。
这般算计,既全了公务,又润了私谊,可谓一举数得。
其间分寸拿捏,尽显其深谋远虑。
朱炎闻言颔首,语气凝重道: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即刻动身赶往长亭县。牧之,万事谨慎,切莫轻举妄动。”
李牧之凝视着白鸟,沉声应道:
“我自有分寸。倒是你此行凶险,务必珍重。”
话音方落,环绕在李牧之与李毓周身的莹白光圈随之微微颤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最后几圈涟漪,渐渐化作细碎的光点,最终消融在暮色渐浓的空气中。
书房内重归寂静,唯余烛火在窗隙透入的夜风中轻轻摇曳。
通话既毕,李毓本欲询问父亲今夜具体安排,然见李牧之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重与疲惫,到了唇边的话语终究咽了回去。
他正踌躇间,却闻父亲先开了口。
“毓儿。”
李牧之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目光却仍落在陆婉婉静卧的方向,道:
“你且先去歇息。为父……还想再陪陪你母亲。待晚些时辰,我自会带你出去。”
李毓见状,心下明了此刻不宜多扰,遂恭敬敛衽应道:
“孩儿明白。”
言罢,他悄然退出内室,离去前最后瞥见父亲独坐床畔的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格外孤寂。
房门轻合,室内霎时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唯有烛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衬得这满室凄清愈发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