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鹰岭
孤鹰岭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铁锈般的血腥味,呼啸着刮过废弃厂房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穷途末路。
这四个字像冰冷的铁钉,狠狠钉进祁同伟的心脏。
他颤抖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那部屏幕碎裂、沾满汗渍的手机。
屏幕亮起微弱的光,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通讯录里,第一个名字——
一个他从未拨出过,却无数次凝视、在心中默念了千百遍的名字——“东子”。
那是他的儿子。他亏欠了一生,从未相认的儿子,祁东。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拨号键。
此时的祁东浑身上下散发着喜悦,他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祁东微微蹙眉,良好的教养让他还是接通了,语气带着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与沉稳:
“喂,你好,我是祁东。”
祁同伟听到那久违的、清晰而陌生的声音,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巨大的酸楚和愧疚瞬间冲垮了堤坝,他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哽咽的声音:
“东子”
仅仅两个字,就耗尽了他巨大的力气,带着无尽的苍凉和迟到了几十年的呼唤,
“我是祁同伟……”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祁同伟仿佛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对不起,我没有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祁东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如同被极寒冰封。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剧烈收缩。
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祁同伟?那个汉东省公安厅厅长?
那个在电视新闻里威严赫赫、如今却身陷囹圄、成为全国通缉要犯的祁同伟?
他怎么会说他是自己的父亲?
无数混乱的念头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你现在在哪儿?”
祁东的声音失去了方才的沉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祁同伟听着儿子声音里的震惊和那一丝微弱的关切,心中百感交集。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
“我恐怕看不见你了。” 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诀别的绝望和深不见底的遗憾。
祁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等我三分钟!”
祁东脱口而出,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他才是那个掌控局面的人。
“好……” 祁同伟听着儿子那不容置疑的、带着急切和力量的话语,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挤出一个微弱的音节,
“儿子,爸等你。”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传来。祁同伟握着那部失去温度的手机,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对救援的期盼,有的,只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巨大的释然。
浑浊的泪水终于冲破堤防,无声地滑过他布满污迹的脸颊。
他终于亲口叫了他一声“儿子”,也听到了那一声充满力量的“等我”。
值了。
就在这份悲凉的释然弥漫心间时,厂房外,高音喇叭刺耳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锥,再次无情地刺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祁同伟,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放下武器,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侯亮平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冷静,带着法律的威严和最后通牒的意味,重重地砸在祁同伟的耳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