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
“你就是祁同伟的儿子?你叫什么?”
梁璐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淬了冰的硬度。
她强迫自己嘴角向上牵动,试图挤出一个长辈应有的、宽容的微笑,但那弧度僵硬而虚假,像一张被强行贴在脸上的面具,眼神深处只有冰冷的审视和难以消融的敌意。
祁东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目光平静地迎上梁璐的审视,没有畏惧,也没有讨好,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
“祁东。”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同伟啊!”梁国庆仿佛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脸上堆满了过于热情的笑容,眼角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像精心熨烫过的面具。
他搓着手,身体前倾,带着一种自来熟的亲昵,
“你看,咱们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嘛!大哥我今天正好路过,听说你们在这儿团聚,进来蹭个饭,不过分吧?”
他刻意强调着“一家人”,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热切,飘向祁东。
他心里门儿清,眼前这个年轻人,才是他今天厚着脸皮硬闯进来的真正目标——一个传说中“本领通天”的祁东。
祁同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骨瓷茶杯边缘,那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
“梁哥,”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冷淡得像冬日里结冰的湖面,
“今天不方便。改天吧。”
他甚至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改天”,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任何转圜余地。
一家人?只有祁东,才是他血脉相连、真正在乎的“家人”。
梁国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城府极深,知道此刻翻脸只会坏事。
那点愤怒被他硬生生压回心底,面上反而堆起更夸张的笑,打着哈哈:
“哎呀,理解理解!你们父子团聚要紧,要紧!是我唐突了!改天,改天一定!”
他打着圆场,目光却像黏在祁东身上,暗自盘算着如何搭上这条线。
梁璐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在祁东身上。
眼前的青年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眼间依稀能看到祁同伟年轻时的影子,却又多了一份内敛的锋芒和难以言喻的气度。
她内心挣扎着,那个高傲的、憎恨着祁同伟背叛的梁璐在叫嚣;但另一个声音——也许是多年来膝下无子的遗憾,也许是面对一个如此“出息”的年轻人时本能的权衡——悄然占了上风。
她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
怎么说,这也是祁同伟的亲骨血,是她未曾给予他的“一儿半女”。
也许接纳他,是挽回这段破碎婚姻的唯一筹码?一个如此有本事的儿子,或许也不错?
她的语气刻意放软,带上了一丝从未对祁同伟有过的、近乎讨好的意味,目光也努力挤出几分“慈爱”看向祁同伟:
“祁同伟,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接受这个儿子了。”她顿了顿,似乎需要更大的力气才能说出下一句,
“我以后,以后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这句话她说得有些艰难,但眼神却紧盯着祁同伟,试图捕捉他一丝一毫的松动。
祁同伟闻言,眉头瞬间拧成一个死结,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
他抬眼看向梁璐,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情,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彻底的疏离。
“梁璐,”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锥,直刺过去,
“我和你说得还不够明白吗?趁早,把离婚证领了。对你我都好。”
梁璐被那冰冷的眼神刺得一缩,心头涌上巨大的委屈和不甘。
她精心准备的“慈母”姿态瞬间崩塌,声音也拔高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和最后的挣扎:
“祁同伟!你不要再说这种胡话!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不好吗?”
她试图将祁东拉入自己的阵营,仿佛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祁东,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和掌控感。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目光平静地转向祁同伟,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爸。”
然后,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切都听爸的。”
“爸”!
这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奢华的包房里轰然炸响,却只震动了祁同伟一个人的世界。
他整个人猛地僵住了,像一尊瞬间凝固的雕塑,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祁东,那双在官场沉浮多年早已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巨大的酸楚。
无数种激烈的情感瞬间冲垮了他精心筑起的心防。
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试图发出声音,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下一秒,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他刚毅却已显沧桑的脸颊滚落,砸在昂贵的餐布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猛地抬手,近乎粗暴地用袖口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动作仓促而狼狈,仿佛要擦掉这不合时宜的软弱。
但那通红的眼眶和剧烈起伏的胸膛,却暴露了他内心山崩海啸般的激荡。
“谢谢儿子。”
紧接着,他的目光如刀锋般转向梁璐,斩断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但是,我儿子……”他刻意加重了“我儿子”三个字,宣告着不容置疑的归属权,
“不需要一个拖后腿的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