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轳碾过村口的土路,扬起一阵轻尘。
村里闲坐在墙根下的人眼尖,一眼就瞅见了车夫旁的封大脚,顿时炸开了锅。
“哟!大脚,这是在哪儿发了财,还坐上马车了?”
郭龟腰腆着肚子小跑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油光锃亮的马车,语气里满是艳羡。
可封大脚脸上没半分笑意,黑沉沉的,像是刚憋了一肚子火,只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搭话。
转眼间马车就停在了封家门口,对门的铁头也凑了过来,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在宁绣绣身上打了个转,带着几分打趣:
“大脚,你身边这位不是宁地主家的大小姐吗?
怎么跟你回咱们这穷窝了?莫不是你小子走了桃花运,把人给娶回来了?”
这话一出口,围着的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满眼羡慕,戳着同伴的胳膊说“封大脚这下可出息了”;有人咬着牙嫉妒,小声嘀咕“凭他也配”;还有些年纪大的,抱着胳膊一脸不屑,觉得地主家的小姐迟早要反悔。
“哎呦喂!我的天爷啊!”
封大脚的娘听见动静,颠着小脚从屋里跑出来,一看见那匹高头大马,眼睛都亮了,脸上的褶子笑成了花,
“这马真俊!”
封二也从屋里出来,虽没像老娘那样咋咋呼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他盯着马车打量,心里早就盘算了起来:
宁家是地主,小姐嫁过来,往后还能少得了好处?
有这马车撑场面,往后村里人也得高看封家一眼,日子指定能好起来。
可没等大家高兴完,费文典就拉着宁苏苏从马车上下来了。
郭龟腰一眼就看见了宁苏苏,顿时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睛都看直了——苏苏穿着水绿色的袄子,头发上别着珍珠簪子,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瓷,比戏文里的仙女还好看。
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这姑娘长得可真俊啊!”大脚娘也凑了过来,围着苏苏看了一圈,忍不住感叹,
“这得是从小喝蜜水、吃细粮,才能养出这么好的模样!”
费文典没心思跟他们闲聊,只想赶紧离开这破地方,他拉了拉苏苏的手,对封大脚说:
“封家兄弟,既然你们已经到家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免得苏苏路上着凉。”
说罢就要转身。
封二的眉头却“唰”地皱了起来,目光落在宁绣绣身上——她手里空空的,别说金银首饰,就连个像样的包袱都没有。
他心里顿时不舒服了:
哪有地主家小姐出嫁不带嫁妆的?这是看不起封家,还是觉得封家好拿捏?
可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把不满憋在心里。
“姐姐!”宁苏苏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眼眶红红的,拉着宁绣绣的手舍不得松开,
“你要是在这儿受了委屈,或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去找我,我帮你!”
宁绣绣看着妹妹担忧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却还是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拍了拍她的手:
“傻丫头,我能有什么困难?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苏苏一行人坐着马车走远了,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大半。
铁头娘却凑到大脚娘身边,故意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嘲讽:
“大脚娘,我说你这事儿办得可不太精明啊!
人家虽说是什么地主家的女儿,可你瞅瞅,空手就来了,连件像样的嫁妆都没有!
这哪是娶媳妇,分明是来了个吃干饭的,往后指不定还得靠你们家养着呢!”
“婶子,说话能不能动动脑子?”封大脚听见这话,顿时火了,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
“你都说是地主家的女儿了,她能差那点东西?
绣绣是真心跟我过日子的,不是来吃白饭的!再说了,我封大脚有的是力气,能靠自己养活媳妇,不用靠别人!”
他最恨别人说绣绣的坏话,更恨别人觉得他要靠媳妇过活,这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若不是看在铁头娘是长辈的份上,他早就发作了。
大脚娘也赶紧打圆场:“就是啊,他婶子,绣绣是个好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往后咱们都是邻居,别乱说这些话,伤了和气。”
铁头娘撇了撇嘴,见封大脚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多嘴,悻悻地走了。
——费家
费家院门口的灯笼刚点亮,昏黄的光就映出个来回踱步的身影——正是费家嫂子。
她手搭在额前望了半天,终于看见远处驶来的马车,眼睛一亮,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马车刚停稳,嫂子就一把拉住从车上下来的宁苏苏,手掌裹着她的手轻轻搓了搓,语气又亲又嗔:
“苏苏啊,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这天都快黑透了,风又这么凉,冻着了可怎么好?”
说着,她转头看向跟在后面的费文典,眉头轻轻一皱,带着几分批评:
“文典,你也是!不知道早点往回赶?苏苏身子细,哪经得住这么折腾?万一饿坏了,看我怎么说你!”
费文典刚要扶苏苏进门,听见这话,故意垮了脸,委屈地撇了撇嘴,却忍不住往苏苏身边凑了凑:
“嫂子,你这可就偏心了啊!我跟苏苏一起出去的,怎么就只心疼她,不问问我饿不饿、冻不冻?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不用疼的糙汉子?”
话虽这么说,他眼底却满是藏不住的笑容,还悄悄拍了拍苏苏的手背,示意她别担心。
苏苏被两人逗得忍不住笑,轻轻拉了拉嫂子的袖子:
“嫂子,不怪费大哥,是我路上想多看两眼风景,耽误了些时间。
再说了,费大哥路上一直护着我,没让我冻着。”
“你呀,就是心善,总替他说话。”嫂子点了点苏苏的额头,又瞪了费文典一眼,
“听见没?苏苏还帮你说话呢!赶紧把人扶进屋,我炖了红枣小米粥,还热着,正好给苏苏暖暖身子。”
费文典立刻应道:“哎,好嘞!”
说着,小心翼翼地扶着苏苏的胳膊往屋里走,嘴里还不忘跟嫂子拌嘴:
“还是苏苏心疼我,不像嫂子,就会说我。”
屋里的灯光透过窗棂洒出来,映着三人的身影,满是寻常人家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