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晌午,费家院子里刚洒过井水,还带着几分凉意,就被一阵急促又蛮横的脚步声踏碎了宁静。
“费左氏!你给我滚出来!”
铁头像头被惹毛的公牛,红着眼珠子撞进院门,粗布褂子上还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地里赶过来。
费家嫂子正坐在廊下纳鞋底,听见这声吼,手里的针线猛地一顿,银簪子别着的青丝垂下来一缕。
她放下针线,慢悠悠站起身,脸上没半分波澜,只冷冷地盯着闯进来的铁头:
“你这泼皮,踹开我院门喊打喊杀,是想翻天?”
“翻天?我看是你们费家想逼死我!”
铁头往前冲了两步,胸腔里的火气烧得他声音发颤,
“我还没问你呢!你凭什么拦着我下地?凭什么把我家种了这么多年的地收回去?
那地就算长在你费家的地界上,也早该有我家的份了!”
他说着,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胳膊上的青筋像蚯蚓似的鼓起来,往前探着身子,眼看就要扑上去。
费家嫂子却丝毫不怵,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伸手掸了掸衣襟上的线头:
“凭什么?铁头,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地是你家的吗?是你爹当年跪着求我家租给你的!
这都三四年了,租子你交过一粒米吗?去年你爹咳得快断气,是谁家借你钱抓的药?如今你倒好,欠着债还想霸着地,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道理?我家的地就是道理!”
铁头被噎得脸通红,却依旧强撑着硬气,目光扫过费家嫂子,带着几分轻蔑,
“再说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也配替费家做主?”
这话刚落,铁头只觉得后颈一凉,像是被冰锥盯上了。
他猛地转头,就见费文典牵着苏苏从正屋里走出来,玄色长衫衬得他脸色愈发冷硬,眼神像淬了冰,直直扎在铁头身上。
“封铁头,你想在我费家撒野?”
费文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压人的气势,铁头原本绷得笔直的身子,瞬间就矮了半截,紧张得咽了口唾沫,脚底下像是生了根,再也挪不动了。
费文典走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费家的地,自然是我费家做主。租给你种了几年,倒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真当这地成你的了?”
铁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腰杆也弯了下去,搓着手凑上前:
“文典兄弟,是我糊涂,是我说话没分寸!你大人有大量,再宽限我一阵子呗?
等秋收了,我一定把欠的租子连本带利都补上,你可千万别把地收回去啊!没了地,我们一家子可就真活不下去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一旁的苏苏就忍不住了。
她攥着费文典的袖口,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脸上满是怒气:
“费文典!你别听他胡说!他刚才不仅要闹事,还对嫂子出言不逊,这种人,咱们绝对不能再租给他地!”
铁头听见苏苏的声音,先是一阵恼火,心想一个小姑娘家也敢管他的事,猛地转头瞪向苏苏。
可这一转头,看清苏苏的模样——月白色的衣裙,眉眼清亮,透着股灵气,他的怒气瞬间就像被浇了盆冷水,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脸上的凶气也散了,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嘴角还傻傻地弯了起来,声音也软了几分:
“这位姑娘,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急糊涂了。”
这话刚说完,费文典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他没等苏苏开口,便往前一步,稳稳地挡在苏苏身前,像一堵墙似的隔开了铁头的视线。
他冷冷地盯着铁头,眼神里满是厌恶,声音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封铁头,你看够了吗?”
铁头被这声呵斥拉回神,看见费文典冷得能结冰的脸,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模样有多失礼,连忙收回目光,尴尬地低下头。
可费文典没打算饶过他,对着院外高声喊了一句:
“来人!把这个登堂入室、还敢盯着主子看的泼皮给我赶出去!”
院子外的两个家丁立刻跑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架住铁头的胳膊。
铁头慌了,挣扎着喊道:
“文典兄弟!别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交租!”
费文典根本不看他,只冷声道:
“从今天起,你别想再在费家租一亩地。”
铁头还想辩解,却被家丁架着往外拖,嘴里的求饶声渐渐远了,只留下院子里几片被带起的落叶,慢悠悠地飘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