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市中心医院的VIp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与窗外飘进来的些许花香勉强中和。
病床上的白雅珍眼皮轻颤,长而密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了几下,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血色。
守在床边的尹俊瑞几乎是瞬间绷紧了神经,他一直握着她微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细细的针孔,此刻声音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和急切:
“雅珍?雅珍你醒了?”
白雅珍的眼睛缓缓睁开,澄澈的瞳孔里满是茫然,视线在陌生的天花板和周围的医疗仪器间转了一圈,才落在尹俊瑞脸上,声音轻得像羽毛:
“这是哪里?”
“是医院。”尹俊瑞松了口气,指尖的力道不自觉收紧了些,
“雅珍,你终于醒过来了,你都昏迷三天了,吓死我了。”
“三天?”白雅珍的眼睛猛地睁大,像是没听清般,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你说我昏迷了几天?”
“三、三天了。”尹俊瑞看着她骤然失色的脸,心里一紧,语气越发小心翼翼,
“本来三天前是你去大学报道的日子,报道已经结束了,你没能赶去,所以……”
“所以我没学上了,是吗?”
白雅珍打断他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半分情绪,可紧紧攥起的手指却暴露了她的隐忍。
那是她拼了三年才考上的梦想学府,是她摆脱过去的唯一希望。
“雅珍,你别这样。”尹俊瑞心疼地看着她,伸手想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我们还可以再考一年,没事的,你学习这么好,我们一定有办法的。”
白雅珍却像是没听见,深深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该死,那个男人该死!
良久,她猛地睁开眼,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恨意,看向尹俊瑞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俊瑞哥哥,你说……害我变成这样的人,他是不是该死?”
尹俊瑞浑身一震,震惊地看着她眼中从未有过的狠厉,连忙握住她的肩膀:
“雅珍,你别胡思乱想,也别做傻事!”
白雅珍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那笑意根本没传到眼底,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俊瑞哥哥,你不是一直说,会对我好吗?那你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吗?”
她一把握住尹俊瑞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一瞬不瞬,仿佛要从他眼里看到答案。
尹俊瑞被她看得心头发紧,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他知道她此刻心里有多痛,可有些底线不能碰:
“雅珍,我答应你,只要是不杀人。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
“呵呵。”白雅珍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和失望,她缓缓松开他的手,重新躺回枕头上,侧过脸看向窗外,声音轻得像叹息,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你说的对我好,又算什么呢?”
尹俊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她眼底的绝望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满心都是无力和心疼。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仪器滴答作响的声音,敲在两人心上,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
几天后,防盗门被人用蛮力踹开时,白雅珍正在厨房切水果,刀刃划过苹果的脆响戛然而止。
“兔崽子,藏得挺深啊,我就知道你手里的钱不少!”
白父吊儿郎当地晃进来,一屁股砸在沙发上,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双手往沙发靠背上一搭,二郎腿翘得老高,沾着泥点的皮鞋直接蹬在了光洁的茶几上,将上面的玻璃杯震得叮叮作响。
白雅珍握着水果刀站在厨房门口,指尖泛白。
白父眯着眼上下打量她,目光黏腻得像油污,从她的发梢滑到脚踝,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
“啧啧,这张脸可真会长,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说真的,要不是我女儿,倒真想……”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里的猥琐毫不掩饰,
“以后不知道要便宜哪个野男人。不过也没关系,你有这张脸,以后总不至于过穷日子,有的是男人愿意为你花钱。”
“你想要多少?”
白雅珍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手里的水果刀还在滴着苹果汁。
白父挑眉,显然对她的顺从很满意:
“不多,先拿十万花花。你现在日子过得这么滋润,总不能忘了是谁生你养你的吧?”
“我去给你拿钱。”白雅珍面无表情地转身,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白父挥了挥手,惬意地往后一靠,闭上眼睛养神,嘴里还嘟囔着,
“快点啊,别磨磨蹭蹭的,拿到钱我还得去打牌呢……”
他没看见,白雅珍转身时眼底翻涌的恨意,更没注意到她手里的水果刀始终没放下,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客厅里只剩下白父轻微的哼唧声。
白雅珍迅速而悄无声息地绕到沙发侧面,脚步轻得像猫。
在白父还在咂嘴回味即将到手的钱财时,她猛地举起刀,眼神里是压抑了十几年的绝望与疯狂。
“你——”白父刚睁开眼,还没看清眼前的情景,就被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攫住了。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冲破窗户,响彻整个小区。
白父低头,看着自己被鲜血瞬间染红的下半身,那把沾着果肉的水果刀深深嵌在那里,鲜血汩汩往外冒,浸湿了沙发套。
他吓得瞳孔骤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像筛糠似的瑟瑟发抖,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瞬间浸透了后背。
“你……你疯了?白雅珍你疯了!”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吼,
“我是你爹!你敢捅我?”
白雅珍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听着他绝望的哀嚎,积压多年的委屈与怨恨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凄厉,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爹?你配吗?这么多年,你除了吸我的血,还做过什么?你不是喜欢用下半身思考吗?我就让你永远都用不了!”
她蹲下身,眼神冰冷地盯着白父,手里的刀还在微微颤动:
“你以为我真的会再给你钱?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白父疼得几乎晕厥,看着女儿眼中陌生的狠厉,他终于感到了恐惧,语无伦次地求饶:
“珍珍……爹错了,爹再也不敢了,你快……快送我去医院……我还不想死……”
“死?”白雅珍冷笑一声,伸手擦掉溅到脸上的血珠,
“哪有那么容易。你欠我的,这点痛,远远不够。”
白父还陷在锥心的剧痛里,喉咙里滚出断断续续的哀鸣,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雅珍眼中的疯狂越烧越旺。
“不……不要……珍珍,饶命……”他的声音破碎得像风中残烛,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曾经的嚣张跋扈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白雅珍却像是没听见,脸上还挂着那抹凄厉的笑,握着水果刀的手没有丝毫迟疑。
“饶你?你怎么没想过饶我?”
她猛地又捅下一刀,鲜血溅得更远,
“我不能去上大学了,我的一生终究是被你给毁了。”
第三刀落下时,白父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动静,眼睛圆睁着,还凝固着最后的惊恐。
白雅珍缓缓松开手,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脸上、衣服上全是喷溅的血迹,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潭,刚才的疯狂褪去后,只剩下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尹俊瑞拿着白雅珍之前给他的备用钥匙,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雅珍!我听说你爸又来闹了,我担心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
客厅里一片狼藉,沙发上、地板上全是暗红的血迹,白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而白雅珍就站在尸体旁,几滴鲜血正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眼神空洞得吓人。
尹俊瑞的心脏狂跳不止,喉咙发紧,深深咽了口唾沫,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试探着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雅珍……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他怎么了?”
白雅珍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存在,目光依旧焦着在白父的尸体上,嘴里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
“他终于不闹了……再也不会来要钱,再也不会侮辱我了……”
“雅珍!”
尹俊瑞又往前凑了凑,伸手想去碰她的肩膀,却在快要碰到时停住了,指尖微微发颤,
“你看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尹俊瑞,你看到了。”
白雅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惨白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果然是个胆小鬼,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可眼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一眼望得极深,像是要将尹俊瑞的模样,连同此刻的狼狈与温热,一起刻进骨髓里,再也忘不掉。
尹俊瑞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想反驳,想说自己不是胆小鬼,可看着满地的血迹和她满身的狼狈,所有的话都堵在了胸口。
“我先去睡觉了。”
白雅珍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个满眼疯狂的人不是她,
“明天一早,我自己去自首。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管我。”
她说着就要转身往卧室走,脚步刚挪动半步,尹俊瑞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冲上前,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他的手臂收得极紧,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掌心的冷汗浸湿了她后背的血渍,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别去!雅珍,你不能去自首!”
白雅珍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用力挣扎了一下:“放开我。”
“我不放!”尹俊瑞把脸埋在她的后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的哽咽,
“是他活该,是他逼你的!你要是去自首了,这辈子就毁了!
你别怕,我会帮你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
白雅珍停下了挣扎,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抬起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用不着。”她转过身,看着他通红的眼眶,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
“尹俊瑞,你太天真了。这种事,不是你能帮得了的。别把自己也搭进来,不值得。”
说完,她不再看他,径直走向卧室,关门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只有她自己知道,转身的那一刻,一滴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间没了痕迹。
尹俊瑞僵在原地,手臂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掌心残留着她的温度和血迹。他望着白雅珍紧闭的卧室门,胸腔里翻涌着心疼、恐惧和一丝不甘,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倒在血泊里的白父,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沉默了几秒,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抹布,自言自语道:
“她爱干净,最见不得这些脏东西。”
客厅里只剩下抹布擦拭地板的沙沙声。
尹俊瑞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暗红的血迹,动作笨拙而缓慢,握着抹布的手依旧忍不住地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可每当想到白雅珍刚才眼底的泪水和决绝,他就咬了咬牙,继续擦着,仿佛只要擦干净这些痕迹,就能替她擦掉所有的罪孽与伤痛。
“雅珍,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他低声呢喃,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让你去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