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绿色波浪里,藏着军垦城新生的希望。叶雨泽弯腰拨开麦叶,指尖触到带着露水的嫩芽,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竟让他想起戈壁滩上第一次看到麦苗出土的清晨——
那时父亲用粗糙的手掌护着幼苗,说:“苗儿扎了根,就不怕风沙了。”
“老叶,孟山都的律师函寄到农户手里了。”
杨革勇的声音带着寒意,手里捏着一叠复印件:
“说咱们军垦城的小麦用了他们的‘抗倒伏基因片段’,要求每亩赔偿八十美元,不然就起诉。”
叶雨泽直起身,夜风掀起他的衣角:
“抗倒伏基因?去年咱们的小麦倒伏率高,压根没敢用他们的技术。这是故意找茬,想搅得农户不敢种咱们的种子。”
他摸出手机给叶茂打过去:“让法务部联合农科院,把咱们的育种记录、基因测序报告整理成证据链,明天召开新闻发布会。”
“另外,告诉农户,所有诉讼赔偿由沃土基因承担,谁要是敢退种,以后再也别想拿到咱们的新品种。”
叶茂兴奋的喊了一句:“知道了老爹,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
如今二儿子叶茂也已经是正厅级干部,负责的沙漠改造和新能源项目成绩斐然。
而今叶雨泽投巨资研发种子,和叶茂负责的项目不谋而合,叶茂自然骄傲。
他一直非常关切这边的动静,别说老爹喊他帮忙,就是不喊,他只要能帮上的事情,也早就做了。
挂了电话,远处实验室的灯光依旧明亮。周教授团队正在连夜赶制“海稻8号”的全球专利申请书。
艾伦的团队则在调试新到的低温离心机。
叶雨泽忽然想起艾伦白天说的话:“孟山都的专利像铁丝网,看似密不透风,其实到处是缝隙——
野生作物里藏着无数没被注册的基因,那才是真正的宝库。”
这话没错。军垦城农科所的老仓库里,那些标注着“1978年野生大豆”的布袋里,就藏着孟山都觊觎多年的抗线虫基因。
老所长说过,当年采集队在昆仑山海拔四千米的乱石堆里找到这株大豆时,豆荚上还挂着冰碴子。
“明天我去趟农科所。”
叶雨泽对杨革勇说,“那些野生种质资源得赶紧做基因测序,不能等孟山都的人闻着味儿过来。”
杨革勇点头,忽然指向西北方向:
“那边的智能温室快建好了吧?艾伦说想在里面种沙漠植物,他觉得仙人掌的抗旱基因能用到小麦上。”
“让他折腾。”
叶雨泽笑了,“咱们砸钱建实验室,不就是为了让科学家能折腾出点名堂?”
第二天清晨,军垦城的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农户们攥着孟山都的律师函,脸上满是焦灼。
前排坐着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兵,他们是军垦城的开荒者,胸前的军功章在阳光下闪着光。
叶雨泽走上讲台,身后的大屏幕亮起两张图片。
左边是孟山都的专利证书,右边是农科所1987年的育种记录册。
“大伙儿看清楚,孟山都说咱们用了他们2015年注册的基因片段,但咱们的育种材料1987年就存进了国家种质库,比他们早了二十八年!”
台下瞬间炸了锅。一位满脸皱纹的老战士站起来:
“雨泽啊,我们信你!当年你爹带着我们开荒,用马粪拌种子都能丰收,现在有这么好的实验室,还能让外人欺负了?”
“对!我们不退种!”
“要打官司我们陪着!”
喊声此起彼伏,老兵们齐刷刷站起来,胸前的军功章在晨光里连成一片金色的海。
发布会刚结束,叶雨泽的手机就响了,是海南农科院打来的。周教授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小叶!‘海稻8号’在盐碱水里扎根了!根系比之前发达五倍,灌浆期的问题解决了!”
叶雨泽赶到海南时,五指山脚下的试验田正飘着细雨。
周教授穿着胶鞋站在水田里,手里举着一株沉甸甸的稻穗,稻粒饱满得快要胀破谷壳。
“你看这根系!”
他把稻株连根拔起,白色的须根像网一样密布。
“我们用了艾伦的表观修饰技术,让线粒体基因在盐碱环境里更活跃,现在就算是千分之八的盐度,也能结出这么好的稻子!”
水田边,几个年轻研究员正用无人机测绘稻田。
屏幕上,绿色的稻浪里嵌着红色的监测点,每株稻穗的生长数据实时传到军垦城的数据库。
“这是战士集团的农业物联网系统。”
周教授指着屏幕,“每粒种子的生长轨迹都能追溯,以后农民用手机就能知道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施肥。”
叶雨泽蹲在田埂上,看着雨滴落在稻叶上溅起的水花,忽然明白周教授为什么拒绝孟山都的八百万年薪——
科学家的眼里,最好的酬劳从来不是钱,是看着自己培育的种子在土地上扎根结果。
回到军垦城时,沃土基因的基因库刚好建成。
零下八十度的恒温库里,一排排银色的液氮罐整齐排列,里面保存着从全国各地收集的野生作物种子。
老所长带着年轻人给每个罐子贴标签,标签上除了作物名称和采集时间,还写着采集人的名字。
“这个是1992年在罗布泊找到的野小麦,采集人是王建军,可惜前年走了。”
老所长抚摸着一个罐子,声音发颤,“他儿子现在是咱们的研究员,昨天还说要完成他爹没做完的抗逆性研究。”
叶雨泽看着标签上“王建军”三个字,忽然想起老刘的葬礼上,这位老兵哭着说:
“老团长,你放心,军垦城的地,我们还种着。”
原来有些种子,不光长在地里,还长在人的心里。
这时,艾伦急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基因测序报告:
“叶先生,我们在1978年的野生大豆里找到了抗线虫基因!这个基因序列不在孟山都的专利库,完全可以用在咱们的大豆品种上!”
周教授也跟着进来,手里挥舞着“海稻8号”的全球专利证书:
“国际专利局批了!三十八个农业国同步授权,孟山都想抢都抢不走!”
恒温库的门开着,冷气涌出来,却挡不住屋里的热气。年轻人们围着报告欢呼,老所长抹了把眼泪,忽然扯开嗓子喊:
“都别高兴得太早!明天开始,给这些种子做发芽试验,我要亲眼看着它们长出来!”
孟山都的价格战还在继续,亚洲区的种子价格一降再降,甚至贴钱卖给农户。
但军垦城的农户们谁也没动摇——沃土基因的抗虫棉刚在试验田丰收,亩产比孟山都的品种高两成,还不用买他们的杀虫剂。
耐旱玉米在戈壁滩试种成功,根系能扎到地下三米,比孟山都的品种节水三成。
“孟山都的种子是好看,但咱们的种子接地气。”
种了一辈子地的张老汉说,“他们的玉米得用进口肥料,咱们的玉米撒把羊粪就能长,这才是咱农民要的种子。”
这话传到孟山都亚洲区总部时,首席执行官正在发脾气。
办公桌上的报表显示,他们在华市场份额三个月掉了十五个百分点,而沃土基因的种子已经卖到了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
“一群饭桶!”
他把报表摔在地上,“连个军垦城出来的土包子都搞不定!”
研发总监战战兢兢地说:“他们的抗虫棉用了新的基因编辑技术,避开了咱们的专利;耐旱玉米用的是野生种质资源,咱们根本没注册过……”
“野生种质资源?”
首席执行官猛地站起来,“去查!他们的种子到底来自哪里!”
半个月后,一份调查报告放在他桌上:沃土基因的种子里,有昆仑山的野生大豆、罗布泊的野小麦、海南岛的野生稻……
这些都是孟山都当年花重金没买到的资源。
报告最后写着:“这些种子的采集者,大多是中国的军垦战士,他们用了四十年时间,走遍中国的山川戈壁,建起了全球最大的野生作物种质库。”
首席执行官盯着报告上的“四十年”三个字,忽然想起自己参观过的军垦博物馆——
里面陈列着当年军垦战士用的锄头、水壶,还有用马粪拌过的种子袋。
那时他嗤之以鼻,觉得这些老掉牙的东西早该进垃圾堆,现在才明白,正是这些“老掉牙”的坚持,让中国的种子有了对抗垄断的底气。
秋末的加州农场,叶雨泽和杨革勇站在大豆田里,看着联合收割机驶过,金色的豆荚簌簌落下。
这片曾经种着孟山都“先锋”系列的土地,现在种的是沃土基因培育的“军垦1号”。
“艾伦说这个品种的抗病性比孟山都的强,还能留种。”
杨革勇拿着检测报告,“上周巴西的农场主来考察,想引进种植,订单都排到明年了。”
叶雨泽捡起一粒掉落的豆种,阳光透过豆种的纹路,在掌心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好种子不用吹,土地会说话。”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叶飞带着一群军垦三代在田埂上奔跑,手里拿着装种子的玻璃瓶。
他们要把“军垦1号”的种子寄给全国各地的农民,瓶身上贴着纸条:
“这是咱们自己的种子,种下去,就会有收获。”
叶雨泽望着孩子们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传承,就是父辈把种子交给他们,他们再把种子交给土地,交给下一代。
就像军垦城的胡杨林,根在地下连着,叶在天上迎着风,一代又一代,从来没断过。
夜幕降临时,军垦城的实验室依旧灯火通明。
艾伦和周教授正在讨论如何把野生麦的抗寒基因导入水稻,年轻的研究员们在电脑前绘制基因图谱,老所长则带着人在试验田里测量小麦的株高。
叶雨泽站在实验室的天台上,看着月光下的军垦城——
基因库的灯光像星星,试验田的轮廓像沉睡的巨人,远处的胡杨林在风中低语。他知道,孟山都的反击还会继续,专利战、价格战、舆论战……这场仗还得打很久。
但他不怕。因为他脚下的土地里,埋着无数军垦战士的汗水。
实验室里,坐着一群愿意为种子付出一生的科学家。
仓库里,藏着四十年积累的野生种质资源。
更重要的是,每个中国人的心里,都种着一颗不服输的种子——
这颗种子,从神农氏尝百草时就扎了根,历经五千年风雨,从来没枯萎过。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天快亮了。叶雨泽转身下楼,实验室里,周教授正对着显微镜欢呼:
“找到了!野生稻里的耐涝基因!”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撒了一层金粉。
叶雨泽忽然笑了。他知道,新的种子,又要发芽了。
叶茂咧开嘴笑了,如今这个曾经白嫩,精致的小帅哥,脸上皮肤已经开始黝黑还有些粗糙。
他站在沙漠里,看着望不到头的光伏板和夹杂在光伏板中间的绿色,露出的牙齿分外洁白。
库尔班老爷子捋着长长的胡须,拿起皮囊喝了一口酸奶,然后递给叶茂。
“谢谢你,阿达西,我们也有了土地了。”
叶茂接过来喝了一大口,然后咧嘴,这也太特么酸了,一点糖没放啊!
“你们本来就有土地,只不过被沙漠夺走了,如今我只是还给你们!”
库尔班满脸笑意,喜爱的看着这个国家派来的大官,希冀的问了一句:
“你有老婆吗?我的孙女长得就如同天山雪莲一般漂亮,做我孙女婿,我陪送一百只羊,三头牛。”
叶茂哭笑不得:“库尔班爷爷,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连儿子都有了吗?”
库尔班摇摇头:“还是过去好,可以娶三个老婆,你要是娶了我孙女,就不会离开这里了……”
叶茂一愣,不由得有些感动,这老爷子哪里是健忘,是选择性遗忘啊,只是,有些事情他真不能做。
电话铃响起,是小姑姑打来的,叶茂无奈的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