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高耸的哥特式建筑切割成碎片,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与薇拉皮靴发出的细微声响形成奇特的二重奏。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某种草药燃烧后的气息,这是大学区特有的味道,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浓重。
巷子两侧的砖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藤蔓,那些植物在月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叶片边缘锋利如刀。
一只黑猫从垃圾箱后窜出,它的眼睛是诡异的琥珀色,瞳孔细如针尖。
猫停下脚步,歪头打量着两人,突然发出近似婴儿啼哭的叫声,然后消失在阴影中。
李长生注意到,那只猫的尾巴末端分叉成两股,像是某种突变。
最终,他们停在一栋三层小楼前。
这座建筑与大学图书馆仅一墙之隔,外墙爬满了暗红色的常春藤,那些藤蔓在月光下泛着不自然的光泽,如同静脉中流动的血液。
藤蔓间偶尔会闪过银色的光点,像是某种昆虫,但当李长生定睛看去时,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尖顶的屋檐上蹲坐着几个石像鬼雕像,它们的姿势比普通装饰雕像更加扭曲,翅膀上的每片羽毛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最令人不安的是,这些石像的眼睛似乎随着两人的移动而转动,嘴角还挂着诡异的微笑。
正门上方的彩色玻璃窗上,绘制着一个复杂的星象图,此刻正反射着诡异的微光。
那些星座图案并非现代天文学所记载的任何星座,而是由扭曲的人体和怪异生物组成的可怖图形。
“欢迎来到我的家。”薇拉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转过身,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为她完美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她的异色双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左眼的紫色如同深邃的宇宙,右眼的绿色则像是深海的荧光生物。
她从腰间取出钥匙,那是一把造型古怪的青铜钥匙,钥匙柄上雕刻着一个睁开的眼睛,瞳孔部分镶嵌着一颗会转动的红宝石。
当薇拉的手指抚过眼睛时,那颗宝石会眨动,就像真正的眼球一样。
钥匙齿的部分不是普通的锯齿,而是由一系列微型符文组成的复杂图案。
当钥匙插入锁孔时,李长生注意到锁眼周围刻满了细小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那些符文似乎是某种保护咒语,但其中几个符号被刻意磨损了,可能是为了允许特定类型的超自然存在进出。
随着钥匙转动,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那声音不像机械的碰撞,倒像是某种生物满足的叹息。
更诡异的是,门把手上的黄铜蛇形装饰突然眨了眨眼睛,吐了吐信子,然后又恢复成静止状态。
蛇的鳞片上刻满了微型的咒文,每一片都在呼吸般微微起伏。
推开门,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
最明显的是干燥草药的气息——鼠尾草、曼德拉草和缬草混合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李长生无法辨认的异域植物香气。
其次是古旧羊皮纸的霉味,那种历经岁月沉淀的特殊气息。
然后是某种异域香料燃烧后的余韵,可能是乳香或者没药,但比普通香料更加刺鼻。
最底层则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被巧妙地掩盖在前几种气味之下。
这些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头晕目眩的香气,吸入后舌尖会泛起金属的苦涩。
门厅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数十个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装着会发光的萤火虫。
但这些昆虫的亮度远超寻常,发出的也不是黄绿色的光,而是诡异的蓝紫色。
它们飞行的轨迹形成复杂的图案,像是某种密码或者星图。
李长生眯起眼睛,让瞳孔适应室内的昏暗光线。
眼前的景象让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客厅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橡木工作台,表面布满岁月留下的划痕和可疑的深色污渍。
那些污渍组成了奇怪的图案,在某些角度看起来像是痛苦的人脸。
台上散落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一个三足玻璃烧瓶正冒着紫色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会发出轻微的啜泣声,气泡表面会短暂浮现出微型的人脸。
一个镶嵌着黑宝石的黄铜罗盘,指针不是指向北方,而是不断追踪着李长生的移动,每当他对上罗盘的“目光”时,指针就会剧烈颤抖。
几个盛满不明液体的水晶器皿,里面的液体自主流动,时而形成人脸,时而变成未知的符号,偶尔会有一只眼睛突然睁开,透过玻璃盯着来访者。
角落里,一个黑胡桃木制成的玻璃展示柜格外引人注目。
柜中陈列着数十个装着不同颜色粉末的水晶瓶,在从窗户透进的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每个瓶子上都用古老的文字标注着名称,李长生勉强辨认出几个:“梦魇之尘”、“天使之泪”、“时间之灰”...最令人不安的是标着“记忆之沙”的瓶子,里面的物质会随着观察者的回忆改变颜色和形态。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正中央的地板。
那里用纯度极高的银粉绘制着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巨大五芒星阵,每个夹角处都刻着不同的神秘符号。
李长生认出其中一个是所罗门王的封印,另一个则是来自《死灵之书》的禁忌符文。
阵法外围环绕着七圈同心圆,圆与圆之间写满了用失传语言书写的咒文,那些文字在黑暗中会自行扭曲变形,如同活物。
阵法边缘等距摆放着七根黑色蜡烛,烛身雕刻着痛苦扭曲的人形。
烛焰不是常见的橙黄色,而是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燃烧时没有热度和烟雾,反而让周围的空气变得冰冷。
仔细观察会发现,那些“火焰”其实是由无数微小的蓝色光点组成,每个光点都是一张缩小的、痛苦的人脸。
“你想做什么?”李长生问道
薇拉神秘一笑,脱下紫色长袍挂在门边的黄铜衣钩上。
衣钩做成手掌形状,在她松手的瞬间,五指突然收紧,牢牢抓住了长袍。
更诡异的是,那只“手”的腕部延伸出一段像是血管般的红色丝线,连接着墙面,仿佛这栋房子本身就是活着的。
她里面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法衣,衣料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的皮,表面有细微的鳞状纹理。
衣服上绣着银色的星辰图案,那些星星不是固定的,而是随着她的移动改变位置,模拟真实的星象变化。
在领口和袖口处,用暗红色的线绣着一圈古老的咒语,那些文字会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当她眨眼时,眼睑上绘着的微型符文会短暂发光。
“召唤。”她轻声说道,这个简单的词语在房间里激起一阵奇异的回声,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重复它。
墙壁上的肖像画中的人物都停止了动作,转头看向她;展示柜里的瓶子轻微震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就连人鱼骨骼的手指也微微抽动了一下。
李长生瞳孔微缩。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优雅的女巫竟如此大胆。
薇拉已经开始准备仪式。
她跪在工作台前,从下方拖出一个古老的皮箱。
箱子表面覆盖着某种生物的皮,每隔几秒就会轻微起伏,像是仍在呼吸。
皮面上布满了奇怪的纹路,仔细看会发现那是无数张缩小的、痛苦的人脸,它们会随着“呼吸”改变表情。
锁扣是一对交叉的骨头,当她触碰时,骨头自动分开,发出凄厉的尖叫,那声音不像是机械发出的,而是真实的、充满痛苦的哀嚎。
“将金子摆到阵法中央去。”薇拉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
她正在用银刀削切曼德拉草根,那把刀的刃部刻满了吸血槽,槽内残留着黑色的干涸物质。
每切一刀,草根就会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切口处渗出猩红的液体,那些液体不会滴落,而是像有生命般沿着刀身爬行,最终被刀柄处镶嵌的红宝石吸收。
李长生缓步走向法阵,靴子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能感觉到房间里的能量场在随着他的移动而变化,那些墙上的收藏品似乎都在注视着他。
肖像画中的老妇人贴近画框边缘,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人鱼骨骼的头部转动了不可能的角度,空洞的眼眶追随他的身影;就连展示柜里的粉末也形成了指向他的箭头。
当他将金块放在五芒星正中央时,金属与银粉接触的瞬间迸发出一串蓝色的火花,那些火花在空中短暂形成了某种生物的轮廓。
金块表面的纹路突然变得清晰,组成了一个李长生从未见过的符号,那符号散发着令人不适的绿色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
在那一瞬间,所有镜子、玻璃和金属表面都映出了扭曲的影像,仿佛房间里挤满了看不见的存在。
薇拉开始了吟唱。
她使用的语言古老而扭曲,每个音节都让空气产生肉眼可见的波纹。
那些波纹相互交织,在房间里形成复杂的立体图案。
她的声音时而高亢如少女,时而低沉如老妇,偶尔还会变成完全非人类的音调,仿佛有多个实体在共用她的声带。
随着咒语的进行,房间内的空气逐渐变得粘稠,呼吸变得困难,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
每一次吸气,肺部都会感到刺痛,像是吸入了某种有腐蚀性的气体。
烛火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变形的影子,那些影子逐渐脱离墙面,在房间里游荡,形成模糊的人形轮廓。
温度迅速下降,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结成白雾,那些雾气会短暂形成痛苦的面容,然后消散。
突然,阵法中的七根蜡烛同时熄灭,又在一秒后重新燃起。
这次火焰变成了幽绿色,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海底世界。
那些“火焰”中浮现出无数张人脸,它们无声地尖叫着,表情极度痛苦。
所有玻璃器皿开始轻微震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里面的液体沸腾翻滚,冒出彩色的蒸汽,那些蒸汽在空中形成各种诡异的生物形态,然后又迅速消散。
五芒星中央的金块悬浮起来,缓缓旋转,表面的纹路投射到天花板上,形成一个巨大的三维符号。
那个符号不断变换形态,时而像文字,时而像生物,最后稳定成一个令人眩晕的复杂图案。
地板开始震动,银粉绘制的线条亮起刺目的蓝光,那些光线如同活物般沿着特定的路径流动,最终汇聚到中心点。
一道漆黑的漩涡在阵法中央缓缓形成,起初只有拳头大小,但迅速扩张,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漩涡的边缘闪烁着彩色的光点,像是遥远的星辰。
深处传来低沉的呢喃,像是千万人在同时祈祷,又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心跳声。
随着漩涡的扩大,房间里的物品开始漂浮起来,以漩涡为中心缓缓旋转。
书本自动翻开,书页疯狂翻动;羽毛笔在空中自行书写着未知的文字;就连沉重的家具也离地几英寸,像是失去了重力。
就在漩涡即将完全展开,隐约能看到另一端扭曲的宫殿轮廓时,李长生听到了一声不耐烦的冷哼。
那声音仿佛来自深海最黑暗的角落,带着令人战栗的威严和显而易见的烦躁。
声音响起的瞬间,所有漂浮的物品同时坠落,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漩涡猛地收缩,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捏碎,金块“当啷”一声掉回地面,表面的纹路失去了光泽。
所有蜡烛同时熄灭,房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薇拉的银发和李长生的银戒还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腐烂海藻的气味,耳中回荡着逐渐远去的、如同鲸歌般的低沉声响。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各种仪器还在微微颤动,发出余震般的声响。
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那些光斑的形状异常扭曲,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扭曲过。
薇拉怔怔地望着法阵中央,银发在残余的能量波动中轻轻飘动,发丝间闪烁的微光如同垂死的星辰。
她的双瞳中闪烁着困惑与不甘,虹膜上的纹路紊乱不堪,像是受到了巨大冲击。
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神秘的金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边缘渗出细微的血丝,那些血珠没有滴落,而是被金子吸收,在表面形成新的纹路。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咒语完全正确,祭品也足够珍贵...”她的目光扫过法阵的每一个细节,嘴唇颤抖着重复检查每一个符文,每一个音节。
她猛地抬头看向李长生,异色双瞳中满是质问,左眼的紫色变成了愤怒的深红,右眼的绿色则泛着危险的黄光:“为什么忽然关闭了呢?”
李长生摊开双手,银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戒面上的纹路组成了一个微笑的图案:“我也不知道。”
他的语气平静,但眼神却飘向窗外。
在远处的海平线上,一道不自然的浪涌正缓缓平息,月光下的海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正在消散的漩涡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