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得到肯定答复的瞬间,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
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找到了失落已久的拼图。
他猛地从木椅上弹起来,风衣下摆扫过地面的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
“太好了!” 他搓着手来回踱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我这就回实验室准备物资,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话音未落,他已经抓起公文包冲向雨幕。
宽檐礼帽被风吹得歪斜也顾不上扶,深灰色风衣在阴沉的天幕下划出一道急切的弧线,很快就消失在迷雾笼罩的林间小道。
李长生望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薇拉抱着双臂走到他身边,篝火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里跳动,“这次会是真的吗?”
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过去那些被证伪的 “异常事件”,早已磨平了最初的警惕。
李长生低头拨弄着篝火,火星随着他的动作簌簌飘落:“我也不知道。”
次日黎明,晨雾还未散尽,一辆加装了厚重钢板的黑色越野车碾过湿漉漉的草地,停在帐篷外。
车身表面布满深绿色的锈迹,车窗玻璃泛着诡异的蓝紫色,轮胎碾过地面时发出沉闷的轰鸣,后车厢被塞得满满当当。
李长生和薇拉刚走出帐篷,车门就 “哐当” 一声弹开。
后座先探出颗戴着厚底眼镜的脑袋,是一个年轻男生。
旁边的一个黄发女生利落地跳下车,高马尾在空中划出弧线。
“这是我的学生,艾伦和苏菲。” 阿尔伯特从驾驶座探出头,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却难掩兴奋,
“艾伦能分辨超自然声波频率,苏菲对古代符文的解读是系里最出色的。”
薇拉把一个绣着星象图的布包甩到肩上,针脚里隐约透出微光。
李长生则空着双手,连件外套都没带。
阿尔伯特忍不住指了指他空荡荡的双手:“先生不需要准备些什么?”
李长生拍了拍腰间的皮带,金属扣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都准备好了。”
车辆驶离营地时,晨露在白桦树叶上滚动,折射出七彩光晕。
艾伦抱着录音机昏昏欲睡,磁带在机仓里发出规律的转动声。
苏菲趴在地图上,红色铅笔在 “洪水镇” 三个字上反复涂抹,墨渍晕开成朵妖异的血花。
阿尔伯特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偶尔从后视镜观察李长生,发现他总在经过某些岔路口时轻轻敲击车窗。
那些路口的警示牌上,红漆写着的 “此路不通” 早已干涸成深褐色,边缘却像是刚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三天后的黄昏,车辆钻进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森林。
参天古木的枝桠交错成穹顶,将天空切割成破碎的镜面,光斑透过叶隙落在布满苔藓的路面上,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李长生看着窗外,农田里的稻草人被钉在倒置的十字架上,破布缝制的眼珠正对着车辆转动;
路边的指示牌被拧成麻花状,“洪水镇” 三个字倒转过来,变成某种意义不明的诅咒符号;
正午的天空渐渐蒙上病态的暗紫,阳光穿透云层时竟变成诡异的墨绿色。
苏菲突然指着前方惊呼,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突兀:“看那里!”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密林尽头的雾霭中,歪斜的钟楼正以违背物理规律的角度倾斜。
尖顶上缠绕着墨绿色的藤蔓,在暮色里像无数蠕动的蛇。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腐烂海藻混合的腥气,车窗上凝结的水珠里,倒映的树影正缓缓舒展成触须的形状。
“还有五英里到镇口。” 阿尔伯特猛地踩下刹车,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尖叫,
“二十年前山洪冲断吊桥后,就没人再修过 —— 我们得步行穿过河谷。”
李长生推开车门的瞬间,冷冽的空气灌进肺腑,带着金属被腐蚀的涩味。
他抬头望向暮色中的钟楼,忽然眯起眼睛。
尖顶的阴影里,有团巨大的轮廓正在缓缓舒展。
无数腕足状的东西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克苏鲁沉睡时晃动的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