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太太再次高兴地发话:“来来来,驮爷和三爷谈得这么好,咱们大家共同举杯,再喝一个!”
众人纷纷举杯。
陈三爷笑道:“老太太海量啊,容晚辈斗胆问一句,在您心情愉悦、贵体安康的情况下,最多能喝多少?”
马太太呵呵一笑:“还没醉过。”
“是吗?”陈三爷高兴地说,“那今儿我得陪老太太多喝几杯。老太太,请——”
“三爷,请——”
陈三爷一仰脖喝了。
马太太也喝了,众人相互礼让一番,各自饮下。
槐花赶忙起身斟酒,路过陈三爷身边时,陈三爷趁着屋内嘈杂,突然桌下出手,偷偷抓了槐花的手一下。
快如闪电,无人发现。
槐花心尖一颤,心怦怦直跳。
陈三爷却故作轻松,对马夫说:“马夫啊,别光像个闷葫芦似地不说话,敬酒啊,敬老太太,敬驮爷、五爷、六爷。”
“好的,三爷,我打一圈。”马夫站起来,拎过酒壶,挨个敬酒。
驮爷看了看杨玉堂和钱景:“你们两个小字辈的是不是也表示表示啊?别光吃啊,木头疙瘩似的。”
杨玉堂和钱景赶忙放下筷子:“好的驮爷,我们也打一圈,喝酒咱不惧,绝对能陪好。”
桌上立马热闹起来,觥筹交错,相互恭维。
槐花刚才被陈三爷抓了一下,一直心潮澎湃,又不能表露,面含微笑,故作端庄。
陈三爷一连和马太太喝了六杯,又和驮爷、五爷、六爷喝了十几杯,面不改色、心不跳,也是海量。
其间免不了勾肩搭背、推心置腹。
反正都是一家人了。
只是钱六爷的脖子一直让陈三爷望而生畏,生怕他晃来晃去,突然折断,喝酒之时也是高高举起,恨不得站在凳子上和钱六爷碰杯。
槐花心里像揣了兔子,惴惴不安,不知三爷刚才抓她那一下是啥意思。
是暗通情愫,还是肢体表白?
哎呀,好烦啊。
心烦意乱,还不能不表露。
难受!
半个时辰后,钮七郎带着70万银票回来了,交给驮爷。
陈三爷的心跳得像击鼓,但眼神根本不在乎,似乎没拿这70万当回事。
驮爷清点一下,递给陈三爷:“若水,你拿好,贵福聚,老票号,开春,就看你的了。”
陈三爷坦然接过银票,轻松放在桌上,眉头紧皱:“驮叔啊,压力全给到我这边了。我从来就没感觉银票这么重过,拾不起来。”
驮爷哈哈大笑:“你是赌神,几千万的银票都见过,区区七十万,不至于。”
“情况不一样,这笔买卖我要是做不好,以后我在驮叔面前,就没分量了。”
“不至于,不至于。”驮爷开怀大笑。
陈三爷还是不拿钱,而是转头对马夫说:“马夫,把银票收起来,放好了,这不是银票,这是驮爷、五爷、六爷,北平老爷们儿、老哥们儿对我们的信任,懂不懂?”
马夫心说:懂啊!终于骗到手了,能不懂嘛!
遂道:“好的三爷,我一定放好。”
说罢,将银票从桌上拿起来,放入怀中。
陈三爷表现得很轻松,继续举起酒杯:“来,喝酒啊,今日要和老太太、驮爷,一醉方休!”
马夫哥有点等不及了,瞅了陈三爷一眼,那意思是说:还不跑吗?
陈三爷根本不搭理他,继续叫道:“小二?!小二?!”
店小二跑进来:“爷,有什么吩咐?”
“再开一坛老酒。我看老太太面色红润,毫无醉意,晚辈就不信了,今天陪不好老太太?”
马太太哈哈大笑:“三爷,够实在啊。”
其实陈三爷现在比谁都急,恨不得马上飞出北平城,但绝不能那样干,否则驮爷会发现不对劲儿。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放松,故作拖延,专注酒局,只谈喝酒,不谈别的。
一桌子人又喝了一个时辰,都下午三点了。
都喝好了。
驮爷对三爷说:“若水,还能回去吗?开车不安全啊?”
陈三爷醉醺醺地问马夫:“你还行吗?实在不行,咱今天就不走了,住驮叔府上,晚上俺爷儿俩接着喝。”
马夫心领神会:“三爷,不行啊,您忘了?晚上您和花子小姐有约,裕昌饭店,你如果失约,她问起来,不好应对啊。”
陈三爷一拍脑袋:“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这个事,驮叔啊,我得赶回去,不能出纰漏。”
驮爷也喝迷糊了,握着陈三爷的手:“让那日本小娘们儿等着去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叔,来日方长,正事重要,您可以随时去天津啊,我全程接待,带着老太太,津门走一圈,多好啊?是吧,老太太?”
马太太也喝美了,脸红扑扑:“我老了,到哪里都招人嫌。”
陈三爷大声说:“谁敢嫌弃老太太?站出来,我撕了他的嘴。”
马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陈三爷突然转头看着槐花:“槐花啊,替我好生照顾老太太,老太太拿你当亲女儿,您就得把老太太当亲母亲,我可告诉你啊,下次我来,如果看到老太太瘦了,我可不饶你!”
槐花羞涩一笑:“三爷,您放心吧,您比我还关心老太太。”
真会说话,恰如其分。
陈三爷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槐花的手:“我说真的呢,一定要照顾好老太太,你年轻,有精力,床头床尾伺候着,起居饮食多上心,拜托啦。”
说完,把手松开了。
槐花分明感觉手里多了一样东西,这才明白刚才在酒桌下陈三爷抓她那一下是一种提示,暗示要给她东西。
槐花很聪明,不动声色,也不低头看,而是很自然地抓在手心:“三爷,您就放心吧,您的话,我记下了。”
随后,才把身子转过去,偷偷瞥了一眼,是三爷的手表,三爷把手表给她了。
没别的意思,三爷不是给什么定情物,而是感谢。
今天槐花起了大作用。
一行人乱哄哄走出东来顺,来到门前大街,寒暄道别。
陈三爷突然说:“哎?账结了吗?”
马太太笑道:“结了,结了。”
陈三爷惊诧:“别介!老太太,说好了,我做东,怎么能让您破费呢?马夫,把钱给槐花!”
马夫都惊了:哪有钱啊?钱都买牛羊肉和椰枣了,难不成动银票?
马太太赶忙阻拦:“三爷,区区一顿饭,你这是打我的脸。”
陈三爷紧紧握着马太太的手:“老太太,我就不跟您见外了,我天津等着您,半个月之内,您必须去一次,让槐花陪着您,您要不去,晚辈可就掉面儿了。”
马太太和蔼一笑:“一定,一定。”
陈三爷又转身和驮爷、杨五爷、钱六爷、张瘸子、三位公子道别。
双方打拱,互致离别词。
前门大街上很多人,一看这群酒篓子,大户人家,都喝多了。
很多人都惊异地看着钱六爷,他太突兀了,长长的脖子快高过城门楼子了。
路上的骆驼都没他高。
随即,陈三爷先礼让马太太上马车,依依不舍,挥手道别,槐花撩开帘子,回眸一笑:“三爷,再见!”
这一笑,笑出了青春年少,笑出了气血旺盛,笑出了月经正常。
笑得陈三爷心怦怦直跳,一潭死水,暴起涟漪。
青春真好,年轻真好。
没别的意思,三爷纯粹是羡慕年轻人。
随后,驮爷一行又礼让陈三爷上车,毕竟陈三爷是客。
陈三爷再三和驮爷拥抱,最终开门上了汽车。
马夫也坐在驾驶位,启动车子。
陈三爷警觉地说:“开慢点,慢慢开,不着急。”
“明白。”
车子缓缓前行,陈三爷摇下车窗,和驮爷一众挥手道别。
很快,车子开出前门大街,拐了一个弯儿,上了正路。
陈三爷大吼:“快开!快开!踩油门!踩到底!”
“是!”
马夫差点把脚丫子踩到油箱里去,“嗡”地一声,车如离弦之箭,直奔天津卫。
陈三爷把西服脱下来,大口喘气:“草!太紧张了!没这么紧张过!”
马夫鼻尖也冒汗了:“三爷,您是真能沉住气啊,我1点半时就想走了,我看您还喝,不着急。”
陈三爷笑道:“驮爷老贼,一直盯着我呢,走得太急,他起疑心。银票放好了吗?”
马夫拍了拍胸脯:“都在这儿呢!”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快开!快开!赶快离开北平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