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修叹了口气。
“上官姑娘,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我不那么做,那个奸商就会一直拿捏着你,拿捏着我们。”
“对付那种人,你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用比他更狠更不讲理的手段,才能让他害怕。”
“至于那幅画……”庆修顿了顿,从怀里把那半边画卷拿了出来。
“虽然毁了,但至少,这上面还留着你父亲的印记。也算是给你留个念想。”
上官婉儿看着那半边画卷,又看了看庆修,眼神复杂。
她沉默半晌,才轻声说:“多谢公子。”
她知道,庆修说的或许是对的。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好了,不说这个了。”庆修转移了话题,“刚才你也听到了。这个淮安镇,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在这里也不安全。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上官婉儿闻言,神色再次黯淡下来。
“我……我也不知道。”
“公子,我……我能跟您说说我家里的事吗?”她抬起头看着庆修,眼神里带着恳求。
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她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
而眼前这个神秘又强大的男人,不知为何,给了她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
“当然可以。”庆修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来。
苏小纯也体贴的给她倒了杯热茶。
上官婉儿捧着茶杯,温暖的温度让她冰冷的手稍稍有了一丝暖意。
她的思绪也飘回了几个月前,那个改变她一生的夜晚。
“我的父亲,叫上官仪。曾是……当朝的西台侍郎。”
她一开口,庆修就竖起了耳朵。
果然是他。
“我父亲为人正直,才华横溢,深受陛下器重。但是也因此,得罪了宫里的一些……权贵。”上官婉儿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然后呢?”庆修的心沉了下去。
“然后……”上官婉儿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然后,我父亲跟我们全家,都被下了大狱。除了我因为年幼,被没入掖庭为奴之外,其他的家人……全都……全都被处斩了。”
“我是在一位宫中老太监的帮助下,才侥幸从掖庭宫里逃了出来。他让我来江南,投奔我父亲的一位故友。可是……可是我到了这里才发现,那位故友也因为受到了我父亲的牵连,被贬官流放了。”
“我……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她说完,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苏小纯跟庆如鸢,看着她悲伤的样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苏小纯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着。
庆修的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怎么也没想到,上官仪,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提前退出了历史舞台。
而且还连累了全家。
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庆修的脑子飞快的转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或多或少都跟自己有点关系。
如果不是自己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或许她的家庭还不会遭受如此的惨剧。
“别哭了。”庆修叹了口气,递过去一块手帕。
“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沉浸在悲伤里,而是要好好活下去。”
“为你父亲,为你那些死去的家人,活下去。”
上官婉儿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活下去?我……我还能怎么活?”她绝望的说,“我现在,就是一个通缉在案的逃奴。我又能去哪里?”
“去长安。”庆修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长安?”上官婉儿一愣。
“对,长安。”庆修眼中闪着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以为你会远走高飞,绝不会想到,你还敢回长安。”
“而且,只有在长安,在天子脚下,你才有机会为你父亲洗刷冤屈。”
“洗刷冤屈?”上官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我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又怎么可能……扳得倒宫里那位权贵?”
“你一个人,当然不行。”庆修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但是,如果有我帮你呢?”
上官婉儿的心猛的一跳。
她看着庆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帮我?”
“对。”庆修点了点头,“你父亲的案子疑点重重。我相信他是被冤枉的。我庆……我青某人,平生最看不得的,就是忠臣蒙冤。”
“我可以帮你。不仅可以帮你洗刷冤屈,还可以让你站在一个足够高的位置上,去向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复仇。”
庆修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他知道,对于现在的上官婉儿来说,复仇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果然,上官婉儿听到“复仇”两个字的时候,眼里瞬间爆出了一股强烈的神采。
那是一种混杂着仇恨不甘还有希望的复杂光芒。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她看着庆修,声音有些颤抖。
“就凭这个。”
庆修没多说,只是把那块刚刚吓跪王捕头的金牌令箭,又一次放在了桌子上。
上官婉儿的瞳孔再次一缩。
她虽然不知道这令牌代表着什么,但她能看出来,这绝非凡品。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庆修收回令牌,“重要的是,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帮你的人。”
“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看着她,伸出了手。
上官婉儿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庆修那双深邃而自信的眼睛。
她犹豫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但她更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要么,继续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流浪,担惊受怕,最后可能惨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要么,就赌一把。
赌这个男人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帮她复仇。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伸出手,握住了庆修的手。
“我,愿意。”
……
收服了未来的“巾帼宰相”,庆修的心情很不错。
他让上官婉儿暂时先跟着苏小纯,对外就宣称是苏小纯的远房表妹。
至于她的身份问题,等回到长安,他有的是办法解决。
而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会一会那个所谓的淮安王,薛万彻。
第二天,庆修让二虎去打听了一下那个薛家丝绸庄的位置。
然后,他便换上一身锦衣华服,带上二虎跟几个护卫,大摇大摆的就找上了门。
薛家丝绸庄,位于淮安镇最繁华的街道上。
但此刻,这家百年老店却是门庭冷落,一片萧条。
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两鬓斑白的老掌柜,正坐在柜台后面唉声叹气。
“请问,您是薛掌柜吗?”庆修走进去,开口问道。
那老掌柜抬起头,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
“是老朽,客官有什么事?”
“我想跟您谈一笔生意。”庆修开门见山。
“生意?”薛掌柜苦笑一声,“客官,您还是请回吧。我们薛家现在自身难保,已经不做生意了。”
“哦?这是为何?”庆修故作不解。
薛掌柜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将这几天被淮安商会逼迫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客官,您听听,这还有天理吗?我薛家祖祖辈辈都在这淮安镇做丝绸生意,靠的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他薛万彻凭什么,一句话就要断了我们的活路?”薛掌柜说的义愤填膺,眼眶都红了。
“就因为你们不肯加入他的商会?”
“是啊!”薛掌柜一拍大腿,“他那个商会,说白了就是个收保护费的!加入了,每年要交一大笔钱不说,连我们进货的渠道,卖货的价格,都得听他的!这跟把脖子伸出去让他拿刀架着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们就没想过反抗吗?”庆修问道。
“反抗?怎么反抗?”薛掌柜一脸绝望,“人家上头有人,官府都帮着他。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拿什么跟他斗?”
“如果,我能帮你们呢?”庆修看着他,突然说道。
“你?”薛掌柜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客官,我知道您是好意。但这件事不是您能掺和的。那薛万彻心狠手辣,您要是惹了他,怕是……怕是连这淮安镇都走不出去。”
“呵呵。”庆修笑了,“我倒想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他看着薛掌柜,一字一句的说:“薛掌柜,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一笔合作。”
“你们薛家所有的丝绸,我全要了。”
“而且,是以比市价高一成的价格。”
“什么?!”薛掌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仅如此。”庆修继续说道,“从今以后,你们薛家的船,可以挂我们庆丰商会的旗号。我保证,在这运河上,再也没有人敢动你们一根汗毛。”
“庆……庆丰商会?!”薛掌柜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庆丰商会!
那可是大唐第一商会!背后站着的可是当朝庆国公!
“您……您是庆丰商会的人?!”他声音都在发抖。
“我姓青。”庆修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庆丰商会的青。”
薛掌柜瞬间就明白了。
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恩公!您……您真是我们薛家的救命恩人啊!”
他激动的老泪纵横。
他知道,有庆丰商会出面,他们薛家有救了!
就在这时,丝绸庄的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只见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簇拥着一个身穿绫罗绸缎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薛老头!给你脸不要脸是吧?!”那胖子一进来,就指着薛掌柜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那十万两银子,你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此人正是淮安商会的会长,薛万彻。
薛掌柜看到他,吓得是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就往后缩了缩。
薛万彻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庆修身上。
他上下打量了庆修一番,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你就是那个要帮薛家出头的冤大头?”他阴阳怪气的说。
庆修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薛万彻指着庆修,嚣张的说,“在淮安镇,我薛万彻就是规矩!我劝你少管闲事!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说完,还故意亮了亮自己腰间那把镶满宝石的佩刀。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庆修的恐惧跟求饶。
而是一声冰冷的命令。
“二虎。”
“掌嘴。”
“是!”
二虎应声而出。
薛万彻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花。
紧接着。
“啪!”
一个响亮无比的耳光,狠狠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又脆又响。
薛万彻那张肥硕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红肿起来,上面还清晰的印着一个五指印。
他整个人被打懵了,原地转了两圈,才“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地上。
他带来的那十几个打手,也是直接傻眼。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真有人敢在淮安镇,对他们的老大动手!
“你......你敢打我?!”薛万彻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置信的指着二虎,声音都在发抖。
他长这么大,头回被人扇耳光!
“打你怎么了?”二虎撇撇嘴,一脸不屑,“国公......我家公子说了,要掌你的嘴。俺这还没用力呢。”
“反了!真是反了!”薛万彻气得浑身发抖,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那帮手下,歇斯底里咆哮:“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给老子弄死他!!”
那十几个打手,这才如梦初醒,一个个抄起手里的棍棒,怪叫的就朝着二虎冲了过来。
薛掌柜跟上官婉儿看到这阵仗,都吓得脸色发白。
然而,庆修依旧稳如泰山。
他甚至还有心情,拿起柜台上一匹丝绸,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来。
“二虎,速战速决。别把店里的丝绸给弄脏了。”他淡道。
“好嘞!”
二虎大吼一声,不退反进,像头猛虎直接冲进人群!
接下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殴打。
只见二虎高大身影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甚至没用兵器,就是一双铁拳,一拳一个。
但凡被他拳头沾上边的,轻则骨断筋折,惨叫的倒飞出去,重则直接口喷鲜血,当场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