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太上皇看着三皇子殷切的目光，冷笑道：“怎么，你也觉得这个位置朕不配坐，应该你来坐？”
“孙儿不敢。”
三皇子连忙垂下头，掩饰眼中的冷意。
若非他确定宁康帝偏心，若非四皇子一党给他的压力太大，若非他自身没有足够的兵权，他哪里会兵行险着，投靠太上皇。
反正这老东西也没几天好活了。
朝政大事，还不是需要自己来帮他处理。
只要确立了自己正统的身份，再积蓄出足够的实力，到时候要是这老东西还不死，就一并送他一程好了。
哼了一声，太上皇看向了群臣：“你们，也觉得朕不配坐这个位置？”
三皇子一党虽然遗憾。
但也开心，毕竟皇太孙了不是？
四皇子一党眉头微皱。
相比较三皇子上位，太上皇复辟对他们而言，反而会好一点。
至少还有争取的空间。
对于中立派来说，就简单了。
所谓中立，大概就是一些保守和因循守旧的。
既然是因循守旧之人，那自然会摄于太上皇往昔的威势。
毕竟他们绝大多数人，从出生开始，就活在太上皇的天空之下。
赵东昇就要说什么，王子腾连忙上前一步，扯了扯他的袖子，并示意了一下外面。
赵东昇心头一凛。
他怎么给忘了，外头还有三皇子的兵马。
要是这个时候站出来，难保这厮不会趁机铲除异己。
王子腾见安抚住了赵东昇，立马上前一步，对着太上皇叩首：“臣等，恭请太上皇复位。”
王子腾也是四爷党的领头人物之一，见他表态，大家虽然还有疑虑，但也连忙跟上。
四爷党跪下，其他不论是三爷党还是中立派，自无不跪的道理。
大部分都跪下了，其他即便如孔驷这般觉得太上皇复位不妥的老顽固，也无可奈何。
毕竟都是跪习惯了的，这个时候宁康帝也醒不过来，也只好先行如此了。
反正都是他们皇家争权夺利，只要不动摇国本，与我们臣子何干。
太上皇终于笑了。
他双手用力撑着扶手，竟然拒绝了老太监和三皇子的搀扶，自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坐到了龙椅之上。
再次以熟悉的视角扫视殿内群臣，太上皇心中唏嘘。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贪图享乐，退位给那个不孝子了！
“众爱卿平身。”
“谢太上皇。”
太上皇眉头微皱。
老太监察言观色，立马捏着公鸭子嗓音喝道：“应该是谢陛下！”
刚站起来的众臣面面相觑，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儿戏。
又是忠顺王打头，重新跪下道：“儿臣参见父皇，参见陛下！”
众臣无奈：“臣等参见陛下……”
“好了，都起来吧。”
太上皇一挥手，尽显帝王气度。
“谢陛下。”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太上皇没想到刚复位就有人急着上奏，低头看去。
竟然是王子腾。
这个人他当然熟悉，算是他退位之前的心腹臣僚。
铁网山之困的时候，他还专门传旨让他进京勤王。
可惜，自己惜败一招，先行被擒。
这些勤王的兵马，听说也是被宁康帝一一化解。
心中对王子腾有着不满，但是现在却不是表露的时机，只淡淡的问道：“说吧，你有何事？”
“回陛下。臣觉得，陛下复位乃是天命所归。
只是，这关于皇太孙的人选，还该仔细斟酌才是。”
王子腾这话一说，原本心神晦暗的四爷党眼神一亮。
是啊，他们只是输给了太上皇，又不是输给了三皇子。
如今太上皇复位，只要不让三皇子顺利当上皇太孙，那不就一切还有的谈？
于是一个个摩拳擦掌，开始思考计策，准备随时补上去。
太上皇看了一眼旁边面色难看的三皇子，回头问道：“怎么，你觉得允王不适合当皇太孙？”
“正是。”
王子腾声音掷地有声。
之前装瞎，是知道三皇子真的敢以他们阻碍太上皇复位为由动手。
现在太上皇既然复位，那么他们的生死，就只能是太上皇来定。
除非三皇子想要在自绝于宁康帝之后，再自绝于太上皇，否则他肯定不敢随意动手杀害大臣。
王子腾觉得，即便是他猜错了，三皇子就是这么丧心病狂也无妨。
用他一条命，换取三皇子自绝于正统之外也不亏。
相信贾琏和四皇子以后，会补偿王家的。
“若是陛下还是太上皇，那么册立允王为皇太孙，自无不妥。
但是如今陛下既然已经复位，那么根据祖宗传承之法，在陛下有众多皇子的情况之下，绝无越过皇子，而立太孙的说法。
臣请陛下，在诸位皇子之中，择一位贤德之人，定为太子，如此方符合传承之法。”
王子腾这话一说，满堂暗惊。
真是小刀拉屁股，给爷开了眼。
今儿好戏真是一出接着一出啊，而且完全不知道下一出该往哪儿演。
你王子腾不是四爷党吗，怎么一开口就把三爷和四爷给排除在外了。
反倒是把那些已经过气的老王爷们搬到台前来?
在站的，唯有忠顺王，眼中闪过一抹狂喜。
作为宁康帝最信任的胞弟，他原本肯定是对这个位置不敢觊觎的。
之所以答应帮三皇子一把，也是因为三皇子告诉他，四皇子身边已经有了贾琏，还有北静王、王子腾等一干人辅佐。
若是四皇子上位，身边绝对没有他这位皇叔的立足之地。
兼之，三皇子说他的计划是请出太上皇镇压这些不臣。
当时忠顺王就想到，若是太上皇复辟的话，那他是不是也有资格争一争呢……
于是欣然答应，帮三皇子将群臣聚在太和殿，等三皇子把太上皇请过来。
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按照他的想法开始运转。
他看向王子腾，心想莫非这厮仰慕自己，所以在没通气的情况下，就准备扶自己一把，以换取青云之路？
也是，相比较太上皇其他活着的儿子，也就只有他没被宁康帝打压，反而常年活跃在朝堂。
若是从太上皇的儿子里面选择一位立为太子，简直是非他莫属的感觉！
三皇子冷冷的看着王子腾，语气阴寒的说道：“王子腾，你真当本王不敢杀你？”
“放肆。”
太上皇冷喝一声，打断了三皇子。
三皇子赶忙躬身，做伏低之状。
但他随即便立直腰板，直勾勾的看着太上皇：“皇爷爷一言九鼎，君无戏言，答应过孙儿的话，不会不作数吧？”
太上皇看着这孙子隐隐含着威胁的语气，心中十分不满。
本能的就想呵斥，但是不知想到什么，偏头道：“答应过你的事，朕自然不会反悔。
不过为君之道，自当察纳雅言，岂有不让臣子说话的道理。”
“皇爷爷教训的是，孙儿知错了。”
三皇子认错完，就要进一步逼迫太上皇确定他的正统身份，不想“轰”的一声。
巨大的声音，从西边传袭而来。
相比较百官入宫朝会的南门，西华门反而距离太和殿更近一些。
所以贾琏炮轰宫门的声音，能够直接传到这里。
三皇子包括其他知道这是什么声音的人，都面色一变。
耿秋明也适时跑了进来，走到三皇子身边，焦急的耳语。
太上皇不悦道：“发生了何事？”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低头回道：“回皇爷爷，荣国公贾琏造反，带兵强攻西华门。
方才的动静，大概就是他弄出来的。
还请皇爷爷即刻下旨，调集禁卫军各部人马，到西华门剿灭叛逆。”
耿秋明带来的信息之中，其实还提到了昭阳公主，只是被三皇子有意隐去了。
相比较公主谋逆，显然荣国公谋逆，更容易令人信服。
“荒谬，允王如何就断定荣国公是谋逆？
回陛下，荣国公一向忠君体国，自不会行那谋逆之举。
说不定，他是听说允王带兵进宫，以为允王要谋逆，所以带兵来勤王。
臣以为，眼下应当先派人去弄清楚情况再说。”
反正都已经当了出头鸟，王子腾也豁出去了。
他直接站出来呵斥三皇子。
于是，纷争开始了。
“笑话，炮击宫门，不是谋逆是什么？”
“先不说方才的声响是否真是荣国公炮击西华门，就算是。
若说炮击宫门就是谋逆，那么带兵包围太和殿，又算什么？”
都不用引导，三爷党和四爷党就掐起来了。
王子腾冷眼听着。
他当然不会认为这些打嘴炮的功夫，会对大局有什么改变。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本来也不指望这些人力挽狂澜。
不论是方才提议太上皇立老一辈为太子，还是现在的混淆视听，不过都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反正，就是不能让三皇子顺利获得正统的身份。
他们如今被围困在这里，也只能做这些事。
剩下的，就看贾琏能不能以力破法，定鼎乾坤了。
“够了！”
太上皇忽然喝道。
吵闹的大殿，立马变得安静。
只听太上皇说道：“贾琏也是朕的孙儿，朕相信他绝对不会做谋逆之事。
来人……”
随着太上皇的声音，大殿内外没有什么反应。
太和殿当然也是有值班的宫廷禁卫的，但是人数并不太多。
如今都被三皇子的人赶到偏殿看押起来。
此时殿内殿外站着的，都是三皇子的人。
或者说是耿秋明的人。
见群臣看向他们，他们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太上皇也是本能的按照当年的习惯下令，此刻没有收到回应，难免有些尴尬、恼怒。
好在耿秋明此刻也在，愣了一下的他连忙跪下道：“卑职在。”
太上皇看着他，点点头道：“朕命你现在，打开西华门，并将贾琏请到大殿内议事。”
耿秋明有点不相信自己听见的话，悄然瞥了一眼三皇子。
三皇子更是不可置信：“皇爷爷，贾琏可是带着兵进宫的？！”
“朕知道！难道你觉得，他还敢谋害朕不成？”
太上皇的语气，莫名生硬了许多。
也不再理会三皇子，而是对耿秋明下令道：“朕的话你没有听见吗，难道还要让朕说第二次？”
“是，卑职领旨。”
耿秋明站起身，瞅了三皇子一眼。
隐约感觉到，自己这个新主子，似乎有被他救出来的人抛弃的风险。
他在考虑，是老老实实去传太上皇的旨意，还是阳奉阴违，跟着三皇子一条道走到黑。
很显然，傻子才会选择后面一条路。
于是，他退出大殿之后，立马抽调了一队人马，跟着自己去往西华门。
临行前还特意交代心腹手下，让他们在自己没回来之前，放聪明一点，千万不能干傻事。
……
西华门，根本没有等到耿秋明带来的口谕。
陈华此刻已经令人打开宫门，恭恭敬敬的请贾琏进入皇宫。
开什么玩笑，冯胜自己都跑了，让他一个都尉面对贾琏的大炮？
人家都开了一炮了，难道还不敢再开第二炮？
所以，当贾琏命所有火炮装填完毕，开始要点火之时，陈华果断投降，决定开城。
若说贾琏真是反贼就罢了，他也不是没有为国尽忠，杀身成仁的勇气。
但是之前贾琏和冯胜的一番对话，结合实际，他也大概听明白了。
不过又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一党的斗争罢了。
谁赢了，对方就是反贼。
眼下他这一道宫门，显然是挡不住贾琏和昭阳公主的大军的。
既如此，他何必成为别人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贾琏和昭阳公主统领的数千人马，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开进了皇宫之内，与前来传旨的耿秋明正面碰上。
看见贾琏和昭阳公主的声势，耿秋明为自己方才的选择而庆幸。
在太上皇不愿意下旨调兵围剿的情况下，他们手下那八百人，拿什么和对方碰？
而且，他们发动政变，到现在一共才过去多久？
人家就已经调集了近万兵马冲过来，明显是早有准备的。
这一刻，他对三皇子早就没有期望，觉得三皇子不可能是四皇子，不，不可能是贾琏的对手。
“陛下有旨，令荣国公贾琏，到金殿议事。”
骑在马上，正带着大军往太和殿赶的贾琏闻言一愣：“陛下醒了？”
耿秋明苦笑道：“荣国公有所不知。陛下病危，朝政无人主持。
在百官的拥护之下，允王已经请出了太上皇。
在百官的见证之下，太上皇业已复位。
如今的陛下，正是太上皇。”
虽然已有心背刺三皇子，但是他并不打算否决他们之前行动的口号。
不然，他之前帮助三皇子带兵进宫，不就成了谋逆之罪了？
昭阳公主闻言也是大奇。
虽然猜到三皇子和太上皇勾结在了一起，但是也没想到太上皇竟然这么快就复位了！
和贾琏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有了计较。
于是贾琏道：“荒谬。
太上皇已经荣养多年，如今的陛下也在大明宫静养。
你竟然敢假传圣旨，来人，将他们拿下。
敢有反抗，当场格杀。”
“荣国公，你不能拿我，卑职真的是奉太上皇的旨意来的。
太上皇可是你的亲爷爷啊，他不会害你的……”
耿秋明叫道。
贾琏自不理会，拿下耿秋明等人之后，命令大军继续前进。
反倒是他身边的昭阳公主，在听到耿秋明的话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屡屡偏头去看贾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