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吕乡君陪着也只走了半个时辰,李破就受不了了。
吕乡君在长安的名声那可不是吹的,东市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普通人自然没什么,可其中有些是京中各府的管事下人,偶尔还有哪家的郎君来这里转悠。
在李破和温彦博等人眼中自然都是些不值一提的闲杂人等,却架不住一个两个的认出了这位长安大名鼎鼎的吕大琴师。
胆子大些的就会凑上来拜见攀谈,管事们想代主人邀请吕大家什么时候有闲,能过府一叙。
闲得蛋疼的年轻人想陪着佳人闲游一番,说不定就能博人青睐,捡个大便宜呢,即便不成,也能作为日后谈资不是?
一个两个也就算了,李破也就看个热闹,可吕乡君就像一坨……吸铁石,接二连三的有人硬凑上来说话。
开头还都差不多,吕大家可能不记得了,咱们在哪哪哪见过,我是谁谁谁,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没关系,咱(咱家主人)对吕大家倾慕已久……
李破倒是从中领略到了长安人的自信和进取,还都挺有礼貌的,并没有给他这个皇帝打脸的机会,让李破多少有点失望。
趁着吕乡君又在勉强应付闲人的机会,他就问侯莫陈氏,“我听说前些年,好像是突厥留在长安的人追的吕小娘子跳窗而逃?”
侯莫陈氏也怕皇帝不耐烦,撇下他们就走,那场面可就有点难看了,好在皇帝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颇有耐心。
“公子也听说了?也是,那事满长安传的沸沸扬扬的……妾身当时就在场,夫人听了乡君的名声,想听她弹两首曲子,便命妾身过去相邀,正好碰见突厥人行凶。
其实就是几个突厥汉子酒醉闹事,妾身便让人把人擒下送去了长安令衙,小娘子挺机灵的,知道要吃亏,就跳窗逃出来被妾身救下了,哈哈。”
侯莫陈氏笑了两声,又看了看李破的神色,“小娘子在琴艺上已臻化境,随手拨弄,便宛若天籁。
难得的是专注于音律,并不分心他顾,夫人说,历朝历代数下来,也寻不出几个这样的人物。
就是出身有点一言难尽,也是公子心慈,给了她一个官身,不然像她这样的人,半路而夭才是最常见的故事。
不然公子你看看这些人,瞧着是人模样,若这小娘子没有公子,夫人维护,不定是一副什么嘴脸呢。
即便如此,小娘子要是答应他们的邀约,去人家府上走一遭,凶险之处也极难料。”
李破莞尔一笑,缘分挺奇妙的,眼前这位成国夫人府的大管事出身名门,别说普通人,就算是朝中的一些高官,估计也不会放在她眼里。
如今却对一个江南妓子出身的小娘子关爱有加,瞧这一路说话,估计对上亲生女儿也就这样了,不是缘分又能怎么解释呢?
“夫人眼光自然是不错的,世上数一数二的大师可是求之不得稀罕人物……”
说到这里,李破转了转眼珠,“以后可以让她常到内苑走走,教习一下宫人琴艺,闲来也不要和这些不相干的人应酬了,写写书什么的。
有所成就时献上来,若能有些不得之妙,传世之言,便可录入观文殿典藏,我保她一世富贵……”
李破向来对各行各业的人才来者不拒,拔尖的那些更是不论品行,皆优容以待,你就算七老八十,娶个十几二十的小娘子,那也根本不算事。
人们总说盛世繁华,其实这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共同努力才行,才有高下,业有专精,只要不吃里扒外,给他们一个肆意发挥才能的环境对于现在的李破来说,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些年国家初定,里里外外的事情又多又杂,战争也是一年接着一年,这些事情做的就断断续续。
如今四境略安,李破觉着该往大唐盛世的方向努努力了,像吕乡君这样的人才,正是盛世繁华最需要的那种点缀。
琴棋书画,琴为第一,你看这不就对上了吗?
其实即便今日没有这场偶遇,明年的时候,李破也决定让人查访一下各行各业的人才,以朝廷官府的名义给他们一些支持。
等看看效果,不定还能利用这些人弄出一些行业标准出来,那样的话,会有力的推动各行业的发展。
朝廷办学也有些年了,今年科举取士时就能发现,其中很多人都出自各地的书院,但他办学的初衷可不是只为了培养官僚,也不是只教四书五经。
朝廷需要人才,民间同样需要各种人才,百花齐放才是春嘛。
只是想的再美,在这个年月有些目标也很难实现。
商人从事的是卑贱之业,农民多数困苦,但在承平时节却胜在一个安稳,这是农耕帝国的统治基础,绝对不能轻易动摇,你敢让农民吃不上饭,人家就敢造反。
工匠凭手艺吃饭,地位却不太稳定,也是最容易产生断代的一个行业,起起落落的,最后被文人们死死压住,弄了个奇技淫巧的名声。
所以大家争先恐后的当官,再聪明的人也没办法。
文人们总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年月读书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当官啊……后来人都不能免,更何况是当世了。
…………
李破也很无奈,出来走走发散一下心情,怎么就又想起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政事?他这个皇帝当的是真不容易。
侯莫陈氏不晓得当皇帝有什么不容易的,皇帝一句话就能让一个人青云直上,你就算当面跟她说当皇帝难处多多,多烦多虑,她也是不会信的。
她紧着代吕小娘子真心实意的谢了几句,心里还道着,小娘子运气不错,下半辈子算是有着落了。
至于皇帝说的什么写书本,入观文殿典藏,她只以为皇帝是在说笑,没怎么当回事,一个苦出身的小娘子,还写书?
姨母那么大的学问,都没出过书呢,那是女人能干的事吗?皇帝还真会逗人开心,准定是因为小娘子给他的诗谱了曲,想让小娘子做几个曲子送了入宫给他消遣。
等吕乡君把人打发走了,回到李破身边,神色间多有歉然,这种迎来送往的事情,她早就熟的不能再熟,只要照顾好男人的情绪,男人为了面子没几个人会跟她计较。
只是她碰上了李破,李破让从人拿来一块白纱,不耐烦的扔给她,“把脸蒙上,陪着本公子出来还去勾三搭四,小心惹恼了本公子,捉回府中不让你出门。”
温彦博在后面听的脸皮直抽抽。
严闾人则在心里直竖大拇指,老子当年在乡里的时候,就是这个做派,当年陪着皇帝在恒安镇逛街的时候,也是这个味来着。
后来皇帝当了汉王,身边杂七杂八的人多了,还有凶悍的皇后娘娘在府中坐镇,反而不得便宜了,皇帝可怜啊……
侯莫陈氏哭笑不得的看着吕乡君委屈巴巴的把脸蒙上,心说这得回去跟夫人好好说说,准定能让夫人开怀一笑。
时间还早,没到晚饭的点,一行人把东市的几个有明显划分的区域都逛了一遍,走的温彦博在心里叫苦不迭。
李破却是兴致不减,还特意让人把长安令衙在街上巡守的差人叫了过来,问了问东市这边有多少常驻商户,什么买卖最为赚钱,哪家店铺经营的好,为什么?
反正就是天南海北的一阵聊,比在太极殿跟臣下聊的还欢,两个差人被从街上拉过来,看到的是羽林军的令牌,知道这些人惹不起,战战兢兢的有问必答。
聊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才放了两个以为是哪家门户的公子想做点买卖的差人离开,李破才转头跟温彦博道:“还是得出来看看,整日里就听户部的人例行答问,哪如眼见为实?
还行,户部上下颇为勤谨,并没有夸大其词,应该也未虚言瞒哄,不错不错……”
温彦博替苏亶捏了把汗,笑道:“有公子在,苏元宰又怎敢乱来?君明臣贤,当如是也。”
李破摇头一笑,“你这尚书令也很称职,六部之事若无卿来操办,也不会如此井井有条,辛苦辛苦。”
一句话说的温彦博差点掉眼泪,今天不容易啊,总算听了几句顺耳的,一个字,舒坦。
李破又道:“为政之人,首在一个廉字,次在一个能字,如今风气还成,你看这里的商家,走了一遍下来,对官府有怨言的未见一个,可见未受什么欺压勒索。
各处管理上也能看到用心之处,可见已得廉能二字,不过你们省中莫要自满,长安如此,不意味着其他地方也能如此,你们要再接再厉,万勿松懈。”
温彦博,“那是自然,臣当以表率,督促上下,则诸事不怠矣。”
李破点了点头,“长安令衙还是难做了些,马市上竟然有人欺行霸市……”
说到这里,李破自己也笑了,这要是转头回去马市把人捉起来,来个当街办案,那可真就成话本桥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