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
李靖貌似无奈的摇头。
实际上这是题中应有之义,李靖也不好多说。
大将军们的家小,尤其是他们的血脉至亲,都会来长安居住。
朝廷不会明着说,但大家都明白其中显而易见的道理,和那些送到中原的藩国质子是一个性质。
你如果自己主动点,大家面子上都好看,朝廷也会放心一些。
如果非要让人“提醒”你,那就有点不知进退了,对于你的将来也会十分不利。
你没想到,那是你蠢,如果你想到了却没做,那就是其心难测,不管你属于哪一种,都在不能重用之列。
所以这事大将军们都必须做,还得主动来做,这都算不上表忠心的范畴,属于是遵守最基本的规则。
如果你连最基本的规则都不愿遵守,那就不要抱怨规则的反噬。
…………
该说的都说完了,李靖也不再多言其他,直接催促两个年轻人离开。
别说吃鸡了,连顿饭都不想留。
苏定方恋恋不舍的向老师告辞,这次他收获极大,老师对他这个弟子推心置腹,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从李府出来,苏定方满身的轻松,入京以来的种种忐忑和不安,都随之而去,对于他来说,剩下的只有一件大事需要准备,那就是入宫见驾。
别看裴行俭家世显赫,入京之后殷勤走动,可想得到这样的消息,苏定方摇头暗笑,几乎是不可能的。
说起来三个人都是辽东军中的翘楚,尤其是他和裴行俭,年纪仿佛,能文能武,都有着成为一代名将的潜质,只是还需军功上的积累罢了。
两个人如此相像,不暗中较劲是不可能的。
而裴行俭的家世苏定方比不了,心下也羡慕的很,但他如今倒也不差什么,拜的这位老师,一个人就顶得上整个河东裴氏,补足了苏定方这个要命的短处。
就像是现在,裴行俭得拜访多少裴氏的亲戚故旧,又用出去多少人情才能最终谋个好的职位?
可他来见老师,三言两语间就能让他拨开迷雾,豁然开朗,胜却拜访多少闲杂人等?
所以苏定方觉得,此时来见老师,虽说确实有些慌乱之下的莽撞之行,可现在看来却是值得的。
老师话里深处的含义他也琢磨明白了,不管之后所任何职,都要欣然而受。
他才二十多,年纪轻轻,等得起。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说的可不就是这个嘛。
苏定方雄心勃勃,此次入京受赏,他确实隐隐希望去西北军中领兵。
东边的战事基本上算是结束了,这是辽东军中将领们的共识,剩下的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战事,比如和靺鞨人在山林里拉扯,那更像是剿匪。
留在辽东军中意义不大。
而西北如今将兵云集,显然大有可为。
他亲手擒下了突厥的东方汗,将来再把西方汗捉住,那可就剩下突厥可汗了,苏定方睡梦中梦到这个都能笑醒。
不过见过老师之后,他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抛到了脑后,用后来人的话说,他准备尽量平静的接受命运的安排了。
左右监门卫大将军的职位,此时在他看来也不是那么鸡肋了,离着皇宫如此近法,踏实几年根基,也不算是坏事。
…………
程名振没那么多的想法,他在这得了确切的消息,正满心欢喜,急着想回去告知自家婆娘一起高兴高兴。
右屯卫将军,大将军赵世勋在雁门领兵,那在京师的右屯卫府就是他说了算,顺便给自家婆娘弄个职位当当,乖乖,右屯卫府不就成咱家了?
虽说卫府是随着大将军走的,大将军在哪,那就是卫府所在。
可京中都设有卫府衙署,屯卫军还很特殊,需要卫护京师,所以大将军赵世勋不在,一半的卫府属官却都留在了京师,以支撑卫府的运转。
程名振是实领兵权,也就是说可以在大将军赵世勋不在的时候,暂掌卫府兵权,是有实权的军中上将。
朝廷好像对他这个河北人出乎意料的信任,他心下是有些疑惑的,想问问李大都督这里面有什么说法没有,可最终也没问出口。
人家那边是师徒,自然可以无话不谈,他可和大都督没什么关系,沾点光还说的过去,若是得寸进尺,说不定要挨巴掌。
…………
“将军,过两天真能召咱们入宫?见驾啊,想想我这腿怎么就有点软呢?”
离开李府之后,两人带着亲兵走了一段,程名振这才摆手让亲兵们离得远些,在马上凑近苏定方低声道。
苏定方和之前来的时候相比,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此时微微一笑道:“老师既然说了,那自然不会假了,这事你我知道就完,千万不能出去乱说,即便是你家那位,你也得瞒着,睡觉的时候你也得给我闭紧嘴巴。
但凡让人知道了一星半点,谁也救不了咱们,晓得吗?”
程名振连连点头,“省得省得,将军你就放心吧,老程这嘴巴最严实了。”
这一点苏定方还是放心的,别看程名振嘻嘻哈哈,一副随遇而安的摸样,实际上相处久了就知道,程名振这人心细如发,胆子却并不比他苏定方小。
不然的话,辽东军中那么多将领,凭什么露头的是他程名振?那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临阵之时胆大心细,说的就是他老程。
转头程名振便道:“将军你说皇帝是什么模样?传闻听的可太多了,自起兵以来,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领兵之能怕是不比大都督差吧?”
苏定方摇了摇头道:“这我哪里晓得?等见了就知道了,一百里的路咱们走了九十九里,就剩下最后这一段,沉住气,过去了就是海阔天高……”
这话与其是说给程名振听的,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
…………
此时李破已经回到宫内,也没去太极殿,直接和罗士信到两仪殿喝茶。
进了殿中,值守的宫人立即围上来,给他们脱去外袍,李破打了两个哆嗦,稍稍驱走了些寒意。
他还不知道,老丈人毫无政治觉悟的把底给人交了出去,心情很不错的和罗士信说说笑笑进了内殿,舒服的坐到塌上,也不喝茶了,直接命宫人送了些热汤和酒菜上来。
在程大胡子那里边吃边说正事,虽说程大胡子家的婆娘做的饭食不错,可总归是差点意思。
冬天里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跟罗士信再饮两杯打发时间,这就和后来人在外面赶场过后,回家还要踏实的吃口饭垫一垫一样。
正喝着呢,有宫人来禀,“户部尚书苏亶请见陛下。”
“都寻到两仪殿来了?”李破嘟囔了一句,饮了口热汤,吃饭的时候被人打扰,哼,果然是苏元宰能干出来的事情。
罗士信狼吞虎咽,含糊的道:“哥哥这里饭食就是好,苏元宰可能是闻着味过来的,不如叫进来一块吃着,我和他喝两杯。”
罗士信和苏亶是有些私交的,其实主要是他那老丈人,太原郡守王禄跟苏亶交情不错。
当年王禄是晋阳令,苏亶管着钱粮,两个人打交道的时候比较多,家世上一个是关西世族,一个是晋地豪门,相差不算大,有意结交之下,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交谊。
罗士信这个女婿是王禄的依仗,自然要引见一番。
苏亶当时就笑说,武功苏氏的女儿也多,可惜让王禄抢了先,他们苏氏可是很多年没有出将军了。
王禄知道他在恭维罗士信,也没当真,武功苏氏那样的大族,姻亲之家何其多也,其中怎么会没有将门?
不过转念一想,苏氏一直管着历朝的钱粮,行事上也许就和别的人家不一样,反正离着远,他也不太清楚苏氏是怎么个情形。
罗士信却觉着苏亶人不错,他和苏亶自然是认识的,只是没有说过多少话而已,私下里相见,那还是头一次。
总之吧,跟随李破起家的老人之间,总会有所交集,也产生了不少派系,到了如今已见雏形。
此时李破笑笑,“苏元宰酒量可不成,他急着过来……我和你打个赌,猜猜他为何事而来?”
罗士信性直,却绝对不傻,一边夹菜一边摇着头道:“我可没那么多书本输给哥哥,哥哥还是去和温大临做赌吧,哪能坑害自家兄弟?”
李破哈哈大笑,“这事上你可比读过大书的温大临聪明多了。”
罗士信得意的想,和皇帝打赌?温大临那老货怕是读书读傻了……
李破一边乐着一边吩咐道:“叫进吧。”
不大工夫,苏亶入殿,隔着老远便大礼参见,李破招了招手,“卿来的正好,来,陪朕饮上两杯暖暖身子。”
苏亶笑颜如花,他最喜见到这个样子的皇帝了。
当初封德彝在时,就趁着职务之便,厚着一张老脸在皇帝这里蹭饭,苏亶听闻之后,老羡慕了。
可他学不来,封德彝资历老,而且职责上也是侍从皇帝的侍中,算是内臣,他这个户部尚书就算是皇帝的心腹,也属于外臣之列,能陪皇帝饮酒的机会不多。
待来到近前,罗士信在旁边道:“苏尚书酒量浅,可莫要多饮。”
两个人不由又笑,弄的苏亶有些莫名其妙。
他低头看了看衣袍,扯了几下,也没找出有什么可引人发笑的地方来,他苏亶酒量不好也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笑成这样?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