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郎将罗士信,司农寺卿窦诞的儿子就不用说了,中书令温彦博的侄孙,右屯卫将军史大奈的嫡长子,户部尚书苏亶家的四郎。
工部尚书云定兴旧习难改,送了自己的孙女到秦王府,十五六岁的年纪,性情爽朗,能骑善射……
也就是从长安书院和长安海事学院挑的几个良家子,钟无首还能支使一下。
这些人你让钟无首怎么去点评?
传出去一句半句的,大度的人也许只会来上一句,他钟无首什么人?竟来点评于我,不自量力。
小心眼的不得跟你纠缠不休,一来二去他这个长史还当不当了?
钟无首又琢磨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宫中一直在为殿下选妃,如今殿下即将入主东宫,应是喜事将临了吧?”
李原……
饮了两杯,李原微醺,他年纪还小,酒量不显,偶尔饮上一些,也就是个应景的事。
“长史顾左右而言他,非君子行径,府中众人,皆我亲从,相伴多年,众人之短长,我自知之,然旁观者清……我就想听听长史怎么说。”
钟无首大胡子耸动了几下,应该是笑了,“殿下不必为难于臣,宫中为殿下选妃,选到哪个,自是经过多方考量,必为殿下良配。
难道殿下还要去问人,其中有刺否?”
李原默默的给自家长史斟了一杯酒,这话说的让人无言以对,父皇和母后为他打算,能陪在他身边的人自然是精挑细选。
强让钟无首品头论足,确实有强人所难之嫌。
而且……选妃之事他也在琢磨,近来与窦大郎谈笑时,对方也偶尔会流露出窦氏女儿温柔贤惠,乃世间佳偶的意思,显然是在家里听到了什么风声。
窦氏……联姻大族,也是皇家的乡党,汉时到如今,一直长盛不衰,家中教养出来的女儿自是非比寻常。
不像独孤氏,名气虽响,却只昙花一现。
以前争的是秦王妃,现在则是太子妃,这都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李原内心有点小骚动,但他知道轻重,太子正妃必然是由母后选定,自己最多最多也就是在旁边旁敲侧击一下,想要自己做主绝无可能。
“说起选妃……我在母后那里也看过备选的名录,母后还笑问我中意哪个,你说我见都没见过,让我怎么说?
如今剩下待选的人估计不多了,长史你说,起码得见见人什么模样吧?我这要是去求求父皇,你看能不能成?”
李原未经人事,说起这个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只是他知道婚姻大事,关乎的是他将来过不过得上舒心日子,即便晓得这事自己做不了主,可他还是想努力挣扎一下。
钟无首又是一阵头大,他是真希望自己像名字一样,无首无首,也就没了烦恼。
可惜他前面还有个馗字,九个脑袋,好像注定了一辈子要多思多虑,不得安宁。
“此事倒也……与其去求陛下,不如去见皇后娘娘,若能劝得皇后娘娘把人召入宫中,殿下在暗处瞧一瞧,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即便娘娘不允,也只当是殿下关心则乱……”
李原干脆的摇了摇头,“你未曾觐见过母后,不晓得母后的性情……”
李原含糊的道了一句,没跟钟无首多做解释。
以他对阿娘的了解,这事跟她一说估计就得动手,见一见,不过是见人颜色而已,如此浅薄之行,定要教训。
他都替阿娘把词想好了……
而且这要是传出去,是要遭人耻笑的。
这是个馊主意。
钟无首这一晚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终于栽了个跟头。
这就是皇家之事不好参与的原因。
皇家很多事都秘而不宣,你靠一些传闻,以及不知准不准的消息,甚或是常理来猜是猜不准的。
…………
而在宫中,李破当晚直接去了清宁宫,夫妻两个用了晚饭。
饮着饭后茶,李碧才问,“今天夫君怎么突然就过来了,可是有事?”
李破不乐意的道:“咱们是夫妻,想过来就过来,怎么?我有事才能过来见你?”
李碧心情不错,不打算给他生气,“我就随口一说,你挑什么理嘛,大郎惹你生气了?家法伺候便是,莫非还要迁怒于妾身。”
李破咳了一声,“大郎……不是,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说大郎的事?”
李碧诧异的道:“夫君这么聪明,怎么开始说糊涂话了?这开年才几天?事情能有多少,要专程来跟妾身商量的,除了采选,怕就是立储之事了吧?
采选……夫君向来不会主动过问,生怕落了话柄,其实怕什么?我知你不好颜色,也就是偶尔犯点毛病,也都颇为光明正大,还能说你好色不成?”
李破把茶盏往桌上一顿,“我本就不是好色之人,你怎的污我名声?”
这一作怪,立马逗的李碧笑了个前仰后合,“好了好了,大郎怎么了,这才被藤条伺候了没几天,就又生事了?”
李破砸吧了下嘴,觉着这有点像老娘在哄儿子,不很对劲。
“生事倒不至于,只是还嫌稚嫩,需些锤炼打磨,不然在储位上坐不稳当,这些日子我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仔细瞧了瞧。
你把他教导的不错,性情上颇为豁达,身上没有半点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话多了点,年纪这么小就颇多唠叨。
遇到哪个都能说上两句,不过挺有分寸,并不惹人心烦。
好奇心重了些,听到新鲜事就要打听,也不怪他,他自小养在府中,和你们女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爱听家长里短,闲闻趣事倒也正常……”
李碧忍不住道:“瞧你说的,好像不认得自己儿子一般,大郎向来有些散漫,但为人宽厚。
并非那种心机深沉,野心勃勃的人物。
夫君若是觉得他不能担负重任,又何必现在立储?好好教导一下二郎……”
李破拍了拍妻子的手让她稍安勿躁,“你说的这是气话,大郎是我的长子,他不会走我就扶他几步,还能因为他跑不起来,就弃之不顾了?
此等话再也休提,传出去你让大郎怎么想?朝臣又怎么说?”
李碧拍了丈夫一下,“我说的是这个吗?我说的是夫君既然决议立储,那就要定下心思,莫要犹疑不决,不然家国皆要不得安宁。”
李破点头道:“是啊,看似有所选择,其实别无他选,大郎的性情并不肖我,也是好事,老子开疆,儿子守成,本就不该是一个样子。”
李碧哼了一声,“大郎若是精明强干如你,事事争先,你准定说他像杨广,岂不坏事?”
李破听了,不由哈哈大笑,搂过妻子道:“这话说的在理,他要是一门心思的盯着皇位,我也会坐立不安的。
如今就不错,人啊,还是得知足,不能什么好事都占尽了。
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今年河北裁军,是由老师亲自前去主持,我想让大郎随行,让他见识一下外面的精彩。
这是他头一次远行,你舍得吧?”
李碧一下坐正身子,看着丈夫道:“河北?那可远了……夫君为何突然……”
李破笑着道:“都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趁着他年纪小,干不了多少正事,让他多出去长些见闻。
本来我还想着让他去晋南当两年县令再说的,后来一想有点儿戏,太子要是突然消失个一两年,那玩笑开的就有点大了。
不如顺势而为,光明正大的离京公干,太子代天巡狩,合情合理,老师也能借一下势,正是一举两得。”
李碧皱着眉头,喃喃道:“裁军可是大事,一个不好,岂不……”
李破又把妻子搂过来,母老虎护崽子,这会得顺毛撸,撩拨虎须,踩人尾巴的话,很可能会让母老虎暴起伤人。
“有老师在,你担心个什么?走之前也会准备充裕,定保大郎万全……难道你想大郎整日里在长安,京兆打转?
久而久之,那眼界也就剩下井口那么大了,游必有方嘛,咱们做爷娘的,要做的不就是扶着他走路,而非是害怕摔跤就拉着不让走,你说是不是?”
李碧闷声道:“反正你说什么都有理,儿子今年十四,我还想着选定了人,让他暗地里瞧瞧,以免样貌上就不和心意,日后落了埋怨……”
父母爱惜子女,古今皆然,有时候孩子只记得父母的严厉,少有体会父母的不易和慈爱,李原也不能外。
李破拍着妻子的肩膀,心说小崽子算是一头掉到了蜜罐里,老子当年可是几经生死才讨到一个像样的婆娘,到了小崽子这里,一切却都是唾手可得,上哪说理去?
“这事不急,等他回来再说也是不迟,给他选的是窦氏那个?”
李碧轻轻点了点头,权衡了几年,李碧最终还是选了窦氏,这并不出乎李破的预料,窦氏子孙繁盛,女儿教养的也好。
九嫔中就有两个姓窦的,只是因为来的晚,显不太出来而已。
李破琢磨着,别儿子娶亲乱了父子的辈分,他可不想在史书上留下这么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