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步!
“杀!”
重甲方阵猛然加速,如同堤坝开闸,钢铁洪流轰然撞上了混乱的“血肉浪涛”!
“轰——!”
碰撞的瞬间,骨头碎裂声、金属撞击声、临死前的哀嚎声交织成一片。霍拓士兵的弯刀砍在厚重的铁甲上,往往只能迸溅出一溜火星,而大明重甲的陌刀,则如同重若千斤的泰山,精准而致命地将冲过来的霍拓国士卒一分为二。他们三人一组,互相掩护,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稳步向前推进,所过之处,留下遍地尸骸。
阵型严整、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重甲步兵,在面对混乱的轻步兵冲锋时,展现出了碾压性的优势。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但战场并非一成不变。
就在重甲方阵与敌绞杀在一起,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之时,霍拓军侧翼,一支约数千人的骑兵,在巴台黑勒的亲自率领下,如同决死的匕首,绕开正面战场,以一种惨烈的姿态,直扑大明中军所在的高坡!
“终于来了点像样的。”高坡上,牧云之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传令谢玉堂,他不是要向大明的领军大将军证明自己吗?那就把这些苍蝇拍死,一个不留,让他们知道我大明的玄甲是何等锋利。”
谢玉堂得到军令翻身上马,他麾下的玄甲重甲骑兵早已蓄势待发。这些骑兵连人带马都覆盖在重甲之下,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随着谢玉堂战刀一指,重甲骑兵开始小跑,然后加速,最后形成了势不可挡的冲锋!
“轰隆隆……”
马蹄踏动大地,如同雷鸣。两支骑兵在高坡下的原野上轰然对撞!
巴台黑勒率领着他最后的数千亲卫骑兵,如同一条决绝的溪流,义无反顾地冲向大明中军那仿佛不可撼动的钢铁堤坝。他们轻捷,马刀雪亮,这是霍拓骑兵传统的骄傲。然而,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同样依靠速度和技巧的对手。
谢玉堂麾下的玄甲重骑,从头到脚都笼罩在冷锻的玄色铁甲之中,连战马都披着厚重的马铠,他们沉默地屹立在阵前,仿佛一道突然拔地而起的钢铁城墙。阳光洒在那一片玄色之上,反射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种吞噬一切的深沉与死寂。
“为了霍拓!为了殿下——!”巴台黑勒白发飞扬,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他高举着那柄伴随他半生的精钢弯刀,刀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光,如同他即将陨落的生命。
两股洪流轰然对撞!
没有势均力敌的较量,只有残酷到极致的碾压。
玄甲重骑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花哨的规避动作,他们只是将长达一丈二的马槊放平,槊尖组成一片死亡的森林,然后凭借着人马重甲带来的恐怖动量,直直地撞了进去!
“嘭!咔嚓——!”
碰撞的瞬间,声音令人牙酸。霍拓骑兵轻便的皮甲和血肉之躯,在重甲铁骑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战马的悲鸣、骨骼的碎裂声、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成一片。
冲在最前面的霍拓骑兵连人带马被马槊洞穿,或是被沉重的铁蹄直接撞飞、踩碎。玄甲军就像一堵烧红的烙铁墙壁,狠狠压进了一块冰冷的黄油,所过之处,唯有毁灭。
巴台黑勒目眦欲裂,他看着身边忠诚的儿郎们如同被收割的麦草般倒下,心在滴血,但手中的弯刀却挥舞得更急。他凭借高超的骑术和丰富的经验,在铁骑的缝隙中穿梭,弯刀精准地劈砍在玄甲骑士的关节、面甲缝隙等薄弱之处。刀光闪过,竟真的让他凭借悍勇和技巧,接连劈翻了两名玄甲骑士,在那黑色的铁壁上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缺口。
“将军!走啊!”一名亲卫试图掩护他,却被数柄同时刺来的马槊挑飞,鲜血洒了巴台黑勒满头满脸。
巴台黑勒恍若未闻,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盯住了玄甲军阵中那面醒目的“谢”字将旗。他知道,那里是这支铁骑的心脏。
“贼将受死!”他咆哮着,催动战马,竟逆着溃散的洪流,直扑谢玉堂而去!这一刻,他不再是寻求胜利的将军,而是一名践行忠诚之道,发起最后决死冲锋的死士。
他的冲锋,悲壮而孤独。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最终只剩他一人一骑,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
端坐于骏马之上的谢玉堂,面甲下的眼神冰冷。他看到了这员白发老将决死的冲锋,那眼神让他想起了一些值得尊敬的对手。他轻轻一磕马腹,玄甲龙驹开始小跑,然后加速。
“来得好!”谢玉堂低吼一声,手中那杆粗长的马槊如同毒龙出洞,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奔巴台黑勒横扫而去!
这一槊,凝聚了玄甲军所有的力量与意志,简单、粗暴、无可阻挡!
巴台黑勒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他一生征战,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的力量。
他暴喝一声,将全身力气灌注双臂,举起那柄象征着他荣耀与岁月的精钢弯刀,奋力向上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不是金铁交鸣,更像是山崩地裂!
弯刀与马槊接触的瞬间,巴台黑勒虎口迸裂,鲜血直流。他引以为傲的精钢弯刀,竟承受不住那沛然莫御的力量,从中应声而断!断刃旋转着飞向空中,映射着他瞬间苍白的脸和难以置信的眼神。
马槊去势未减,带着断刀之威,狠狠扫在他的胸膛之上!
“噗……”
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夹杂着内脏的碎片。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骨尽碎的声音。那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划过一道染血的抛物线,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布满血污和蹄印的土地上。
世界在他眼前变得模糊,喧嚣的战场仿佛瞬间远去。他仰面朝天,看到的不是霍拓的蓝天,而是无数奔腾而来的玄甲铁骑那覆盖着泥泞和血水的铁蹄。
“殿下……”他嘴唇翕动,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未能陪您走到最后的遗憾,以及……解脱。
下一刻,沉重的铁蹄无情地践踏而过。
一匹、两匹、三匹……
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响,被淹没在雷鸣般的蹄声里。 这位为霍拓征战一生,穷过、难过、重伤过却从未背弃过信念的老将,他忠诚的灵魂,连同他饱经风霜的躯体,最终与他誓死扞卫的土地融为了一体。
马革裹尸,是将军的夙愿。
他实现了,以一种最彻底、最壮烈的方式。
当玄甲军的洪流终于过去,在那片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的土地上,只留下一滩模糊的血肉和几片破碎的、曾经代表着他荣耀的甲胄碎片。那柄断成两截的精钢弯刀,一半不知去向,另一半,斜斜地插在泥土里,刀柄兀自微微颤动,仿佛还在诉说着主人不屈的战魂。
中军之中,一直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的赫连嗣华,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缓缓闭上眼睛,两行热泪终于冲破了他所有的伪装和坚强,顺着刚毅的脸颊滑落。
风中,似乎传来巴台黑勒最后那一声“殿下,保重”的余音,悠远,而悲凉。
远方高坡上的路朝歌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他抬起右手紧握成拳,狠狠的砸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算是对这名霍拓老将的尊重,他分得清敌我,但也不妨碍他尊重每一个忠诚于自己诺言的人,不管他是敌人还是其他人。
“孩子们,向他致敬。”路朝歌眼睛直视前方:“他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他是一个值得我们尊重的对手,我们战场上要杀死每一个敌人,但是也要尊重每一个对手。”
“嘭……”
孩子们抬起右手紧握成拳,砸在了自己的胸甲上,这是来自于孩子们,对一个战死老将军的尊重。
侧翼骑兵的覆灭,宣告了赫连嗣华军最后一丝胜利的希望彻底破灭。
正面,重甲方阵已经将敌军前锋彻底击溃,开始稳步向前挤压。左右两翼保护侧翼的大明轻骑兵,如同灵活的游龙,开始从两侧包抄,切割、撕裂已经混乱不堪的敌军阵型。
战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报……”此时,一名传令兵出现在了牧云之身前:“启禀大将军,夏侯大将军领兵来援,牧骁霆将军领骑兵一万已抵达指定位置,夏侯大将军请命进入正面战场。”
“去告诉殿下。”牧云之眼睛依旧盯着正面战场。
“是。”传令兵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路朝歌所在的军阵。
“去告诉牧骁霆将军,等待我的信号。”路朝歌交代了传令兵一声,随后拨转马头看向了路竟择一众凉州二代们。
“朝歌,我来了。”杨延昭出现在了路朝歌身边。
“孩子们,我们教了你们很多,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指挥若定。”路朝歌看着笑脸煞白,却眼神入伙的小伙子们:“今天,我就让你们再看看,我们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军,是怎么冲锋陷阵的,你们就算是成为了将军,也要记住一件事,将军冲锋陷阵虽然不是常态,但是你们一定不能忘了如何冲锋陷阵,一定不能忘了,要怎么用手中的武器杀死你们的敌人,接下来,看好了。”
路朝歌抽出战刀,拍了拍杨延昭的肩膀:“延昭,在陪我走一次吧!”
“好。”杨延昭点了点头。
“曾经跟随我去过西域还在军中的兄弟们,现在都站出来。”路朝歌大吼一声。
路朝歌的亲军之中,零零散散的走出了三四百人,这些人是当初跟着路朝歌去过西域活着回来还留在军中的,当初和路朝歌回来的人不少,但是留在路朝歌军中的只是一部分,剩下的不是回家养老,就是调去其他军队了。
“还有不少人在。”路朝歌看着从军阵中走出来的亲军们:“十年了,你们这些人跟着我也算是南征北战了,我仔细看看哈……”
路朝歌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最低的都是校尉了,不过你们要是去了其他军队,可能就不只是校尉了。”
路朝歌的话引起了众人的一阵哄笑,这里很多人其实都有机会升迁的,只不过他们不舍得离开路朝歌的亲军。
“升官了也发财了。”路朝歌继续说道:“就是不知道,你们的胆气还在不在?”
“在……”一声怒吼。
“好。”路朝歌大笑道:“当年离开的时候,我就曾经说过,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现在,我带着你们回来了。”路朝歌的战刀指向了战场方向:“我们回来,就是为了报当年的仇,为当年死在西域的兄弟们报仇。”
顿了顿,路朝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一千多兄弟留在了西域,很多人连骨灰都没能回到凉州,既然人没回去,骨灰也没能回去,那么这一次,我们带着他们英灵回去,我路朝歌从来不抛弃任何一个人,可是西域之行我路朝歌食言了,兄弟们,你们在天上好好看着,今天,我就带你们回家。”
“袁和通。”路朝歌朗声道。
“末将在。”袁和通应道。
“把老子当年的那面旗给我打起来。”路朝歌吼道:“当年在西域的时候,偷偷摸摸不敢打起老子的军旗,今天给我打起来,让那些战死的兄弟们,跟着军旗回家。”
“萧泰宁,带着人保护好这些小崽子们。”路朝歌看向了萧泰宁:“当年巍宁关你不在,这一次你也不用跟着我一起,保护好孩子们。”
“是。”萧泰宁没有给自己争取,他知道这次冲阵,对这些老兵们意味着什么。
“兄弟们。”路朝歌举起手中战刀:“跟我路朝歌,再走一遭霍拓国……杀……”
一声呐喊,仿佛是在唤醒那些当年战死在西域的英灵,也仿佛是在告诉他们,他路朝歌回来了。
路朝歌的刀锋所指,不再是具体的某个敌人,而是那段尘封了十年的血债,是那片吞噬了他一千多兄弟的西域风沙。
那面刚刚竖起的、略显陈旧却依旧狰狞的“路”字大旗,在狂风中猛地绷直,猎猎作响,仿佛那些沉睡的英灵在这一刻尽数苏醒,附着于旗上,要亲眼见证这迟来的血祭。
“回家——!”
三百老卒齐声咆哮,声音不再整齐,却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沙哑。他们没有组成严密的骑兵冲锋阵型,而是自然而然地以路朝歌和杨延昭为锋矢,散成一个松散的楔形。
这不是一场追求胜利的冲锋,这是一场奔赴十年之约的归途,每一步都要踏在敌人的尸骨上,用敌人的血,洗刷当年的屈辱与遗憾。
他们像一股沉默的暗流,又像一道爆裂的雷霆,从高坡之上倾泻而下,绕过正面战场,直插赫连嗣华的中军。
路朝歌带着人绕过正面战场,而此时的正面战场上,重甲方阵如同不断推进的铁壁,两侧的轻骑如同飞舞的链锯,早已将霍拓军的主力切割得七零八落,士气濒临崩溃。
牧云之时刻关注着路朝歌的动向,当路朝歌带着人绕过正面战场的那一刻:“传令夏侯大将军,让他的军队进入正面战场,尽快结束这场决战,王都城内还有不少人等着我们收拾呢!这只是决战的第一部分。”
号角声响起,夏侯仲德听到了传来的号角声:“休屠,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休屠渤尼就在夏侯仲德的身边:“大将军尽管下令。”
“带着你的人,把正面战场上的残敌清理干净。”夏侯仲德并没有做出太多详细的部署,之前研究的一切,都是为了一场近二百万人的大战准备的,可结果显然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赫连嗣华疯了一样进攻王都城,改变了这一切。
现在,大明军队正面战场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休屠渤尼既然来了,那也不能就这么回去,他是带着圣旨来的,说白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死一些人才行,哪怕死上个三五百人,也算是对李朝宗有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