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内城外。
白菜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亲卫。
他寻常走上前。
其中一名亲卫目光扫来，在触及白菜面容时，凌厉眼神倏然一缓，带上几分恭敬。
“嗯？白大夫！”
他上前半步，抱拳行礼，声音不高。
“快快请进。天主早有吩咐，若您前来，不必通传，定要快些请您进去。”
这待遇鲜有。
白菜点了点头，唇间溢出一声淡淡的。
“嗯……”
步履未停，他便在那名亲卫的引领下，步入内城。
穿过几重院落，眼前豁然开朗。
百花殿，花海中央那座以白玉雕琢的亭子里，仅有天主一人。
他未着华服，只是一身常服，坐在石凳上。
面前的石桌空空如也，既无茶具，也无书卷。
他并未观赏周遭百花，而是微微垂目，面色是罕见的凝重。
他独自坐在这里，仿佛已等待多时。
寂静的花海中，唯有暖泉潺潺与微风拂过花瓣等声响。
白菜的身影出现在花径尽头时，天主几乎是立刻抬起了头，凝重的目光投来，锁定了那抹青色的身影。
他没有起身相迎，也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那样看着白菜一步步走近，走入亭中。
“天主大人，这是有什么心事么？”
白菜步入亭中，并未行礼，他现在明面的“医仙”身份是不需要的行礼的，随口问道。
语气听起来轻松，但眸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清明一片。
天主闻言，脸上的凝重的化开，变成苦笑，他摇了摇头，抬手示意白菜在对面坐下。
“白大夫，你就别挖苦我了。”
他叹了口气。
“眼下这情形，我坐在这里，还能想什么？无非是那桩事，这魔族，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
“所以，想出什么结果了吗？”
白菜坐下，姿态看似放松，背脊却挺得笔直，追问道。
“所有参赛选手，无一例外，都是经由灵中镜亲自照过的。”
“那是传承于我族核心的灵宝，向天道求问，映照本源。按理说……绝无可能出现这样的纰漏。”
他眉头锁紧。
【灵中镜……】
白菜的思绪深处，巳蛇曾经说过的话回荡在脑海中。
这灵中镜是被毁了的。
这不知为何被改写“未来”，此刻却与眼前的困境对撞。
他顺着话头追问。
“灵中镜？是什么了不得的灵宝么？”
天主深吸一口气，缓缓解释道。
“灵中镜，并非寻常攻伐之宝。它是我族代代守护的圣物，是向天道发出特定疑问。持镜之人，可借其力心神沉入一片玄妙幻境，于此中，获得一丝关乎所问之事的启示。”
“正因如此，在过去，人族多次依靠灵中镜的启示，精准揪出了不少已渗透至族内的‘魔劣’。”
“百年前……魔族策划了一场规模空前的袭击，目标便是彻底毁掉这面镜子。那一战……惨烈无比，守护镜子的前辈几乎死伤殆尽。万幸，最后时刻，镜子被以巨大代价转移封存，算是保了下来。”
他抬起眼，看向白菜，那目光里充满了压力。
“如今，它明明照过了所有选手……可擂台上，魔气却实实在在出现了……这其中的矛盾，让我寝食难安。要么，是灵中镜出了错漏，要么……”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要么，就是灵中镜本身出了问题】
白菜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看来天主还是很敏锐的。
亭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唯有花香浮动。
“所以，有什么对策么？”
白菜的声音打断了沉默。
他没有发表意见，也没有质疑灵中镜的可靠性，而是直接切入最紧迫的问题。
如何应对。
天主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石桌上，指尖用力按压着眉心。
“我现在就在犹豫，”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
“他们费尽心思混进来，绝不可能只为了擂台胜负。最大的可能，是冲着问界石赏赐的地块来的。”
“我最初的念头，是在个人赛抽签上动些手脚，给他们逐一安排最强的对手，最好能在擂台上就借他人之手，彻底解决他们。”
他顿了顿，摇头。
“可风险太大。一来，我们并不完全清楚他们的真实实力，安排的人若杀不死他们，反而会降低士气。二来……万一安排的人打不过呢？那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把地块拱手想让了。”
“但若不让他们进个人赛”
“以他们今天展现的实力来看，在团队赛中取得不俗名次几乎是必然的。届时，他们便能凭借名次，光明正大地获得地块赏赐，然后……”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让一群魔族，在万众瞩目下，凭借实力“赢”得资源，更是对人族尊严的莫大威胁。
民众的恐慌，对高层能力的质疑……后果不堪设想。
“我觉得……放他们走，或许会好一些。”
白菜沉吟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代价最小化，风险可控化。
他未身处天主那样的高位，对民众期望，族群颜面，政治影响这些概念，缺乏体会。
在他眼中，核心矛盾很单纯。
地块不能让。
至于魔族是死在台上还是死在路上，只要最终没拿到地块，就行。
“可是……”
天主长长叹息一声。
“白大夫，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站在我的位置，权衡下来，还是更倾向于在规则内，借比试之机，让他们永远留在台上。”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对内对外都交代得过去的了结，一场“光明正大”胜利。
白菜微微偏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再找机会动手呢？”
在他看来，这似乎是更简单直接的选择……脱离了“大比选手”这层临时的保护壳，下手的机会不是更多？何必非要在台上解决，徒增变数？
天主看着他眼中疑惑，先是愣了一下。
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亭外百花，。
“白大夫，你可知，如今聚集在这座城里的，是这片大陆各族各派这一代最顶尖的天骄。他们心高气傲，信奉实力，将这场大比视为展露的舞台。”
“如果最终，我们人族，作为东道主，集结了所有天才，却还需要依靠这种……不那么光彩的手段，才能解决掉这几个魔族。这件事本身传出去，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在明面上的公平较量中，压不住他们。即使我出于大局考虑，能同意这种安排，那些心气比天高的年轻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耻辱，会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连让他们正面击败对手的信心都没有，只会用盘外招。这口气若是泄了，可比丢掉一块地，影响更深远。”
“有时候，人心和面子，比实际的一城一地更难维护，也……更重要。”
“……”
白菜沉默了。
这一次，他是真正地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