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简植在万分艰难的挣扎中成功起床了。
在马车上,晨祷的钟声撞碎了薄雾,简植撩起薄纱布帘,潮湿的风裹着圣安娜教堂的乳香、鱼市腥气与马粪气息扑面而来,比修女用苦艾熏香屋子的气味更让人踏实。
铁箍车轮碾过七丘之一的卡比托利欧山的石板路,车辕上铜制的日月商会纹章撞出清脆的声音。转过圣天使堡时驮马突然嘶鸣,简植抓紧雕花窗框,正好望见万神殿浑圆的穹顶刺破铅云。万神殿青灰色的大理石墙面爬满苔藓,像修士褪色的教袍。青铜门楣上的浮雕在光影里忽明忽暗,恍惚间听见奴隶们建造万神殿时的号子从千年之外传来。
简植赶紧晃了一下脑袋,可不能让罗马城沉淀千年的韵味击毁了思维。
台伯河畔的悬铃木抽出鹅黄嫩芽,枝桠间新筑的燕巢摇摇欲坠。常春藤攀着古罗马引水渠的残垣疯长,叶片上凝着的露珠,倒是比商会卖到这里的的玻璃珠更清亮。马车拐进鲜花广场,女人们兜售的鸢尾花沾着露水,紫罗兰的香气混着摊主粗粝的叫卖,惊起了屋檐下咕咕叫的鸽子。
当马车到达圣彼得大教堂时,教堂外墙上镀金的马赛克在朝阳中泛起蜜色光晕,廊柱间的圣人像投下狭长阴影。
简植:“这么早把我弄起来,就是想让我看罗马的晨光旖旎?”
徐仙姑:“不是。你听到早祷的钟声了,早祷的钟声响起时我应该在教堂的。可是今天为了亲吻你晨起的宝贝,我迟到了。”
简植:“啊?你迟到了,把我弄来干什么?”
徐仙姑抓起简植的手,使劲的拍打简植的手心:“我让你知道我当教皇不容易,不容易!”
简植看向身边的李夫人:“那你呢?你来干什么?”
李夫人轻轻一笑:“是我让她把你弄醒的。”
简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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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植忍着早起的头晕陪徐仙姑做完了早祷,返回圣天使堡吃早饭。
简植看着餐桌上的炭烤小羊肉和海蛎汤,说:“不能顿顿吃这个吧?给点儿小米粥行吗?再给点儿小咸菜就更好了。”
李夫人轻笑:“回家被人发现你成了皮包骨,小玉还不得来欧洲找我俩晦气!你的小玉可是个好人,不能太对不起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徐仙姑:“吃!赶紧吃。谁知道你哪天又走了。”
简植只得赶紧吃饭。这椒香鲜嫩的小羊肉真是难以下咽,刚想抬头再商量换个吃食,徐仙姑先开口道:“刚才有主教对我说,教众里有人对教廷售卖的赎罪劵不满,不满的情绪有蔓延的势头。”
简植惊讶道:“你开始卖赎罪劵啦?”
徐仙姑:“不是我卖的啊,他们早就卖了。据他们说三百年前就有了,刚开始零零星星的卖,只是现在卖的有点多。”
海蛎汤有点腥,简植强忍着咽下,心想:这个赎罪券确实不是个好东西。另一世为了反对赎罪券,马丁·路德在德国一个大教堂的门上贴了大字报,不是……是叫《九十五条论纲》。这个论纲点燃了教众对教廷的不满,因为广受支持,还成立了马丁·路德教派。不过这是1517年的事儿啊,怎么现在就有人说这个了。对了,是报纸闹的。当年为了打赢舆论战,简植让人把圣经分章节印在报纸上方便教众收藏阅读。哎!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简植:“这确实不是好事。”
徐仙姑:“唔,我不让他们卖,让他们少点骗人,可是确实有人买。最开始的时候是做了坏事心怀鬼胎的人,为了下地狱的时候少受惩罚,主动花钱找神父做忏悔,教父听腻了,不愿意费时间听他们那些恶心事儿,然后再为他们做救赎。为了不被恶心,那些神父宣扬教徒购买赎罪券后,就相当于从教会的 “功库” 中获得了一些功德以抵偿罪罚之债。神父声称,只要购买赎罪券的钱币落到柜上叮当一响,教徒死去的家属有罪的灵魂就立即飞升天堂。教徒被引导相信,他们通过购买赎罪券这一行为,就能够免除自己或已故亲人在炼狱中所受的痛苦,缩短在炼狱中停留的时间,从而更快地进入天堂。最后,买赎罪券成了富人相互标榜的事情,愈演愈烈。”
简植笑了:“就像大明的进庙烧香,罪孽越深的人烧的香越高。但是这事儿不能跟大家伙说,就说是烧的香越高心越诚,越能得到佛祖的庇护。”
徐仙姑:“嗯,就是这么回事!”
简植:“本来人家烧香跟其他人没关系,有钱花呗。可是丑事儿谁都有,看着别人烧香了,他心虚了。别人的香越高他就越心虚,可是他没钱,所以他就反对烧香。”
徐仙姑:“嗯嗯嗯,就是这么回事!可是这事儿终究不是好事,会影响到教廷的名声。”
简植笑嘻嘻的问:“那我告诉你一个好办法,你能不能让他们把我的海蛎汤换成小米粥?”
李夫人插话:“不换,但是方法你得说。”
简植又看向徐仙姑,徐仙姑说:“这个事儿,我听她的。”
简植叹口气,无聊的把玩海蛎汤里的汤匙,说:“哎!没见过这么难做的交易。”
难做归难做,不过简植还是开始说:“给格里高利治病的那俩中医大夫还在这里吗?你们教廷也有医生,让他们组成一个医药研究会。你就说购买赎罪券的钱,教廷都用来资助医药研究了,给有重大发现的研究员发奖金了。”
另一世,中西医结合是一件失败的事情。因为辨症的方法不同,中西医根本就不可能结合。
不过这时候可以结合。
欧洲医学分为现代医学和古典医学。现在的欧洲还没有发展出现代医学,所以和中医一样,也是在用草药煮水治病。比如用柳树皮缓解头痛,用薰衣草治疗失眠。
徐仙姑:“是哦!教士和修女们在修道院的花园里种的各种草药,本来就是给教众治病的,有钱的就收点钱,没钱的教众我们真不收钱。这回反对赎罪券的就张不开嘴了,这是我主的恩泽!”
李夫人起身去给简植拿来了安息茴香和白胡椒粉。安息茴香就是孜然,白胡椒粉能给海蛎汤去腥增香。
李夫人一边给简植的海蛎汤里加胡椒粉,一边说:“我的男人就是聪明。”
徐仙姑:“我们的!”
李夫人:“是是是,不跟你抢。”
徐仙姑对简植继续说:“那钱可不是小数目,不能真的都给研究会吧?”
简植笑:“收上来的钱一共有多少,花出去的钱一共有多少,这俩事儿就只有你和经手银行知晓,别人怎么会知道?这叫信息不对等。在这个信息无法普遍公开的年代,无解。”
徐仙姑:“那也不行。数额相差太大,总是有明眼人看出来的。”
简植“不是吹嘘咱们大明。现在欧洲的草药学真不行,比照咱们大明差远了。那两个老大夫不是还在吗,让他们把方子掏出来,就说是在研究会发明的。那两个老大夫挺厉害的,《诸病源候论》《千金方》总共两千多种病候,他们不说全都会,七成总会吧?只要教廷的医生说不出错来,拿出来一种你就发一份奖金,我担心你的那点赎罪券钱不够!至于你怎么把他俩的奖金变成你的,那就看你喽。”
徐仙姑哈哈大笑:“那个容易,你给我多找几个中医大夫来,也不用太厉害的,二把刀就行。这个弯弯绕我会!”
简植艰难的把炭烤小羊肉吃完,把最后一口海蛎汤喝下,这顿饭终于吃完了。
李夫人沏了一壶茶,却把茶端到了教皇的专用浴室。然后跑出来抓住简植的手:“来,给我做一次精油开背。”
简植:“你倒是让我消化一会啊!”
李夫人:“快来快来。”然后就把简植拖进了浴室。
李夫人双手放在头的两边,舒服的趴在浴床上。
简植把手泡在热水里,给手增温:“上次运回总商会的金银运回来了嘛?”说完开始给手涂抹薰衣草精油。
李夫人:“运回来了,运回来了三成。”
简植:“对你这里没影响吧?”
这时简植的手放在了李夫人的肩胛后,李夫人舒服的开口:“嗯~嗯。没影响,运回来的是金银船洋。船洋制作精美,抗磨损,很多人愿意用。你赚了多少?”
简植:“是商会的,里面有你一份。”
这时徐仙姑走了进来,说:“那我的呢?”然后拍了李夫人屁股一巴掌:“一会换我。”
简植:“肯定都有啊。给你运回来?”
徐仙姑在给李夫人按摩小腿,说:“别,我怕丢。不是丢,是怕被他们抢了回去。”
简植笑,人的种族真的有很大区分。徐仙姑说的不是被人抢走,而是被他们抢回去。都当了教皇了,徐仙姑也还是没有融入这里。
这时李夫人说:“总商会会不会被抢?哦,没人能打得过你。那会不会被偷?”
简植手在李夫人脊柱两边用了点力,李夫人嗯出了声。
简植说:“是没人打得过总商会。你知道我回去后要怎么办吗?我要用所有的金子连续浇筑一个大房子,你俩每个人在里面都有一个房间。房子浇筑成一个整体,那么大,你说小偷怎么偷?”简植不会真这么干,但是画个饼可以。
徐仙姑:“你有那么多金子啦?”
简植抬头盘算,曹一二运回去的,非洲的矿,苏门答腊的矿……:“金子没那么多。但是两层银一层金差不多。”
李夫人笑出了声:“别听他的。那成了金銮殿了!”
两女笑闹了一会,换徐仙姑开背。
徐仙姑:“好久没回去了,不是,是好久没去过了。新登州什么样儿了?”
简植:“是回去,不是去。只要你想回去,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那里有我就有你的家。新登州……到现在,人口超过二十万了吧,应该离三十万差不多了。不算他族劳工。”
徐仙姑:“那么多人?都是哪来的呀?”
李夫人:“那是你眼睛小,南洋本来明人就多,大明又去了那么多。有粮有肉的,那么好一个吃饭的地儿,谁知道了不去?”
徐仙姑挥手朝身后虚打一下,说:“那是眼界小,不是眼睛小。我的比你的大!”
简植微笑看李夫人,李夫人轻笑道:“我故意的,故意的。”
简植知道她们在笑闹,随口说:“什么大?我看看。”
徐仙姑翻过身,两手往胸前一托:“哪儿都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