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
山峰雪林格外静谧,顾余生立于松柏树下,抬头观苍穹星疏,那一颗颗闪烁的星斗如同大世的恒沙,却包罗万象。
顾余生低头捡起一截木枝,行之所至,在林间轻轻挥舞练剑,木枝飒飒声响,剑气附于木枝,并没有爆发出任何灵力波动。
此番参悟天象剑阵内的十二道时间符文,领悟最多的,并非是玉阕书卷中关于对时间法则的运用,反倒是灵葫芦的诸多变化,最终导致了他的躯体彻底‘木质’化。
当初血罗魔帝多次提起的剑体术,以及恭家,田家都想要传承的剑体术,被顾余生无心插柳修炼到极致。
只不过他的剑体术并非雷道,也非术道,而是最为纯粹的木道炼体术,剑体术,这并非太古经,大荒经中记载的炼体妙法。
而是顾余生通过灵葫芦之变,自己走出来的奇特剑道,此时的顾余生,身上已然没有任何灵气波动。
就连他的丹田,都被彻底封印在体内,原本化元婴的本命瓶,则被灵葫芦所取代,至于灵葫芦里的洞天,被他暂时封印在精神领域。
以木为身,根须扎进三千世界。
所以此时的顾余生,身上再没有了任何修行者的特质,反倒像是一个真正的江湖剑客。
这一切的变化让顾余生猝不及防,所以只有他以木枝为剑的时候,才能真正体悟自己。
缺少天魂的他,纵然诸多奇遇,最终也止步在十二境,数日炼化灵葫芦,走出了全新的修炼体系。
他既能从天地间汲取灵气,也能从天地间汲取木灵之气,而木灵之气的变化,本就融合了小五行。
顾余生以木枝练完一套平平无奇的伏天剑诀,心神一动间,将炼化大半元磁地山取了出来,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神机道人分身退两名大乘的一幕,世人只观其象,他却窥得其中玄妙。
心念一动间,掌心的元磁地山滋滋变化,倏忽间化作一把灰暗两色之剑,剑身震动,与大地相连,仿佛整座坐忘峰都要被翻转。
感受到如此可怕的力量,顾余生连忙将其中止,暗自忖道:原来如此,昔日小夫子能以剑搬斩龙山,并非需要真正地掌控空间法则,单凭剑道之极也能做到,只是如今我这般木化躯体,尚不能运用自如,好似初学步的婴儿,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历练才能适应。
顾余生收了磁光,又在雪林里打了一套道宗的基础拳脚功法,待身体活络开后,他才取出腰间的太阿剑,顺手向侧面递去:“汤好喝吗?”
“哼!”
葬花的身影出现在月影树下,顾余生手上的剑被她夺了过去。
“你刺我一下试试?”
顾余生微微坦露衣襟,露出匀称的肌肤,虽然他没有如愿地用水磨工夫炼化神龟之血,但这数日之间,他不仅将大妖之血和神龟之血完全消耗殆尽,精血里蕴藏的天地本源已极大地强化了他的躯体。
顾余生感觉现在的自己躯体邦邦硬。
月光落在太阿剑上,剑身散发出暗莹之芒,苍古的剑气摄人心魄。
“别怕,我很硬……”
话未落。
噗!
黑色的剑体贯穿了顾余生的肋骨,从他身后穿了出来。
嗒。
嗒,嗒。
鲜血沿着剑尖流淌在地上,顾余生眼睛瞪大,看着面前一脸冰冷错愕的剑灵,强忍着剧痛把住剑柄上冰冷的手。
“咳……咳……”
顾余生剧烈地咳嗽起来,强烈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可在这剧痛下,他也终于看清了葬花那一张错愕惊世的容颜,她嘴角微颤,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的眼里充满了无辜与关切。
“我没事!”
顾余生暗吸一口气,这把剑的位置,离他心脏只有寸许距离,若是稍偏一点点……
顾余生缓缓拔剑,葬花的手亦被顾余生带血的手握着,剑一点点拔出来,她面无表情,眉毛暗自跳动,她的眸光盯着眼前朝她笑的少年,生怕错过任何一瞬。
啪嗒。
三尺之剑掉落在地,鲜血顺着太阿剑流淌,顾余生身体一倒,倚靠在松柏树上,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手扶了一下,又赶紧地松开。
顾余生仰着头,让松柏上的雪花落在脸上,嘿嘿笑着:“葬花,你的心眼真瓷实。”
顾余生取出一瓶金创药将其洒在创口,剑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愈合,只是剧痛让他把药瓶捏碎。
“呼!”
顾余生长舒一口气,睁眼重新看见那一道站在身前一动不动的身影,撑着树站起来,肃然道:“葬花,你是对的,你这一剑刺醒了我,在这大世之中,每一步都要谨小慎微,绝不能得意忘形……”
“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弱。”
“……”
顾余生再一次被打击,苦笑一声,手扶着松柏朝道观里面走去,一路上,脚印里浸染鲜血。
山林恢复了平静。
良久。
那一把剑被一只手拾了起来,另外一只手探向那松柏树下的鲜血,五指将捏碎的药瓶全部捡起来,紧紧握在掌心。
“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
夜风吹走低柔的声音,大地也听不见这呢喃的低语。
翌日。
朝阳初升。
青鸟盘旋在坐忘峰上,庞大的身躯如同垂天之云。
顾余生站在院子里,把带血的衣衫洗干净挂在竹架上,他抬头观逐渐把身形变小的青鸟,抬了抬手臂。
片刻后,化作鹰隼大小的青鸟落在他的手臂上,另外一只则继续盘亘在天空,顾余生伸手抚摸了一下青鸟的翅膀,发现青鸟的翅膀下方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开口道:“你想要我治疗你?”
青鸟微微腾翅。
“好吧,会有些痛。”
顾余生伸手摸腰带,神色一尬,余光处,昨夜的药瓶静静摆在轩窗台上,太阿剑也被斜挂在墙上。
他走过去把药瓶握在手心,药瓶上的裂痕清晰可见,打开塞子嗅了嗅,宝瓶炼制的金创药并未失去药效,仔细为青鸟涂抹了翅翼下的创口,青鸟重新从肩膀上腾飞,不过它没有恢复本体,如小鸟般栖息在道观后的松柏树上。
顾余生在观里观外逡巡了一圈,没有感知到剑灵葬花的气息,他取下墙上的太阿剑,在院子里耍了一套:“我好得七七八八了,主要是这剑太锋利,又非我本命之剑,我不怪你,等时机合适,我会遵守约定,把这剑奉还给姜家。”
“它比你的剑锋利一万倍。”葬花从道观的屋脊跳下来,愈合后的顾余生,再也看不见她的真实模样
“我明白,但我不会嫌弃自己的剑。”顾余生把太阿剑归鞘,“闭关这么些天,出山转转,你若是不愿意跟在我身边,就暂时留在此山吧。”
葬花身影化作一缕灵光,悄然遁入顾余生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