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扑到萧清晏脚下：“萧大人，陛下实在是太可怜了，您就当发发慈悲，放过他吧！”
“家主……”同行而来的萧家护卫想要劝阻。
他们本就是来捞取救驾之功的。
若是放陛下离开，岂非白忙一场？
萧清晏抬手制止他，看着景昭帝，说道：“好，我放你走。”
不是臣对君，而是我对你。
这一刻，他们只是平等的两个人。
景昭帝和老太监同时都愣住了。
他们其实根本不曾抱任何希望。
但萧清晏的反应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
她甚至在认真思忖片刻后，接着说：“我会命人送你们去一个安全之地，在那里你们可以远离是非，过普通人的日子，或者你们若有更好的去处，也可自便。”
老太监喜出望外，连连磕头。
景昭帝也露出了笑容，眼中满是向往。
他抚平衣襟，定定地注视着萧清晏：“萧爱卿，送朕回宫吧！”
老太监诧异：“陛下？”
景昭帝说道：“朕是秦家的子孙，是大晋的天子，朕若是一走了之，大晋的天下就真的要乱了。”
他什么都知道。
萧清晏忽然就明白了，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要离开。
之所以会提出那样的要求，不过是圆他心中那点向往。
无论他面对的人是否会答应。
这一刻，萧清晏对这位陛下肃然起敬。
景昭帝。
他是大晋的帝王。
萧清晏俯首：“臣，恭迎陛下圣驾。”
景昭帝从她身前走过时，突然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塞到了她手上。
“萧卿官居尚书郎，乃天子近臣，朕便将此物交由你代朕保管，若齐王无道，卿可以朕之令讨伐之。”
竟然，是御玺！
当萧清晏护送景昭帝见到齐王，听到景昭帝说御玺在混乱中遗失时。
她想，这或许是景昭帝被操纵的帝王生涯中最大胆的一次。
萧清晏只说自己是偶然救下了景昭帝，齐王也不疑有他。
齐王此时最关心的是寻找御玺的下落，根本无暇再理会萧清晏。
萧清晏私下找到了许馥。
“恭喜许大人立下大功。”
许馥心知，帮助齐王谋划入京的这份功劳，是眼前少年送给他的，对萧清晏自是越看越顺眼。
“你放心，本官定会记着你这份情，如今你救驾有功，我定会在姐夫面前替你多多美言，往后大家便都是同僚了，可要多多相互帮衬。”
萧清晏笑道：“这是自然，下官和我二哥还要仰仗许大人多多提携。”
她环视左右，稍稍压低声音说：“豫章王和长平王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局势尚未完全安稳，依我之见，大人可以提醒齐王，请陛下下旨，召豫章王进京共商大事，如此一来，齐王反叛的谣言便不攻自破，同时，令长平王带兵剿灭赵王余部，也可借长平王的兵力震慑北地诸胡。”
据她所知，豫章王尚算有几分仁厚之心，对待皇帝也还心存敬意。
促使豫章王入京来，兴许景昭帝的日子也能稍稍好过一些。
不料许馥却忽然长叹一口气：“哎，你这计策虽好，可惜晚了。”
“怎么？”
“赵王死了，不知是谁把这消息放了出去，说是我姐夫杀了赵王，想要挟天子以自立，豫章王生怕和赵王一样死在洛京，还没来京就被吓跑了，长平王收揽了赵王余部，扬言要讨伐姐夫。”
赵王死了？
这么快？
当初杨太后说，父亲死在清河郡那件事与赵王有关。
萧清晏还打算再见赵王一面，逼问当年的真相。
“听大人的意思，赵王并非齐王下令所杀？”
许馥道：“哎，当然不是，姐夫只是命人先将赵王看押起来，谁知不过转瞬的工夫，人竟然就被杀了，谁能想到，赵王最后竟然死在自己身边的谋士手上。”
“谋士？”萧清晏讶异，立刻提起了精神。
当初与杨太后一番交谈后，她便怀疑，或许赵王身后有个十分厉害的谋士。
只听许馥说道：“当时是我负责看管赵王的，殿外都是我的亲信，殿内就只有赵王和他身边那个跛脚谋士，可赵王死了，那该死的跛子却不见了，可见是早有预谋。”
萧清晏问道：“大人可知，那跛脚谋士的名讳？”
许馥还当真知道：“他叫洛文鸳，听姐夫说，他一向都是赵王最得力的谋士，心机深沉，手段阴狠，只是鲜少在人前露面。
“姐夫曾经多次想要以重金招揽他，都未能成功。
“原以为洛文鸳是对赵王忠心耿耿，没成想，他居然是要留在赵王身边当钉子。”
萧清晏出了宫门，仍在想着许馥的话。
每个谋士出谋划策都有自己的风格。
萧清晏喜欢四两拨千斤，以少胜多，将牺牲降到最低。
而按照许馥所言，那个叫洛文鸳的跛脚谋士，则是擅用阴狠毒辣的计策。
假设清河郡一案就是洛文鸳为赵王献的策，如今洛文鸳杀了赵王，轻轻松松另奔他处。
可见洛文鸳真正的主子另有其人。
那当年覆灭清河郡的诡计，难道也是此人指使？
萧清晏擦拭着墨玉扳指上，不知何时溅上的一点血迹，凤眸深沉。
必须找到洛文鸳！
来到萧家的马车前，一个声音忽然叫住了她。
“郎君，别来无恙。”
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从马车旁走了出来，对着她拱手施礼，腼腆含笑。
萧清晏笑了，有些意外：“吉羽？你怎会来此？”
庄吉羽性子喜静，是个小书虫，大多时候都陪着庄老打理坚白书斋，连街市都很少去。
庄吉羽轻声说道：“郎君，有人寻到了书斋，说有一件重要之物要当面交给您，祖父说事关重大，怕误了您的事，这才不得已让我来这里寻您，还请郎君见谅。”
“是楷先生？”
庄吉羽摇头：“不是，先生自从将书斋交给您后，便再未来过。”
萧清晏不由得敛眉。
她和坚白书斋的关系，只有极个别的几个人知道。
究竟是谁，竟然能找她找到书斋来？
马车悄悄停在书斋后门。
初春渐至，门前高大的楷树已经微微泛红，枝上开始孕育出了密密的花蕾。
一进门，淡淡的墨香便来迎客。
当萧清晏看到屋内埋头读书的人时，不由得愣住。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