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仲青双手插进白色医师服的口袋里,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用了。
自从进了校医室,胡承荫就莫名感受到钱仲青和梁绪衡之间有一种紧绷的张力,于是他决定遵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古老智慧,小跑到床边扶着中年男人下了床:
“慢点儿,我扶着你走。”
中年男人朝钱仲青行了一个礼,转身朝门口走去,胡承荫顺势说道:
“那我就先走了啊!”
见胡承荫扶着中年男人朝门口走去,贺础安此时也开了口:
“我们也一起走,钱医生,今天多谢你了。”
钱仲青点点头,此时一个男同学走进了诊疗室,钱仲青正准备向他询问病情,门口突然传来梁绪衡的声音:
“钱医生,我有话跟你说。”
钱仲青朝新来的男同学说道:
“抱歉,这位同学,请稍等我一下。”
钱仲青走出诊疗室,依旧是双手插兜,面带笑容,因为身材较高,似乎是为了听清梁绪衡的话,他的站姿微微有些驼背:
“钱某洗耳恭听。”
“钱医生,你刚刚猜得没错,我的确认识楚青恬,但我不光是她的同学,更是她的至交好友。”
一听梁绪衡说自己是楚青恬的“至交好友”,钱仲青看她的眼神立马就不同了:
“幸会幸会,既然你是青恬的至交好友,自然也是我钱仲青应当尊重和礼遇的人,不知能否告诉我你的姓名呢?”
钱仲青的态度十分谦恭有礼,梁绪衡的口气也不自觉地和缓了许多:
“梁绪衡。”
“梁小姐,既然你是青恬的好友,想必你很了解她,这是我自愧不如的地方,你也十分关心她是否能得到幸福,而这正是我需要向你请教的地方,所以梁小姐,你可以告诉我怎样做才能让青恬更开心吗?”
钱仲青的这番话打了梁绪衡一个猝不及防,刚被点燃的大挂鞭儿还没等听个响儿就被泼了一桶冷水,再无火光四溅的可能。
“你的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回答,而是应该让青恬自己告诉你答案。钱医生,我只想让你明白一件事,楚青恬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钱仲青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我知道青恬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可我自认不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但如果青恬肯给我一个爱她的机会,往后余生的每一日,我都会尽我所能,珍惜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我明白语言有多么虚妄,又是多么苍白无力,不过老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请梁小姐监督我,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梁绪衡盯着钱仲青的双眼,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钱仲青全然不回避她的眼神,始终坦然与之对望,最后梁绪衡用带有警告意味的语气说道:
“放心,不用你说,我也会一直盯着你的,若是我发现你伤了她的心,第一个不饶你!”
撂下这句话后,梁绪衡转身就走,皮鞋踏在走廊的水泥地上,脚步铿锵,旁观这一幕的贺础安朝钱仲青点头作别,随后赶紧跟着梁绪衡离开了。
钱仲青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饶有兴味地笑了笑,此时徐行敏医生从里面推开了校医室的门,他给那位受伤的同学换好了药,送他一道出来,一边走一边嘴里还不停嘱咐着日常行动和饮食的注意事项,那位同学道谢离开后,徐行敏走到钱仲青身边,一脸好奇地问道:
“怎么回事情?你跟联大的同学闹不愉快了?”
钱仲青看着徐行敏,接着低头凑近了他:
“徐医生,趁现在病人少,喝咖啡吗?我给你泡一杯?”
徐行敏没想到钱仲青来了这么一句:
“不用了……我喝不惯那东西。”
“那是你没尝过我泡的!”
钱仲青双手扶着徐行敏的肩膀轻轻一转,随后推着他的后背进了诊疗室:
“徐医生我跟你讲,我这个豆子老灵了,是我专门从上海带过来的,一般人我可不舍得给他喝的……”
走到大街上,贺础安和梁绪衡看到胡承荫把那中年男子扶上了黄包车,又目送着黄包车夫拉车离开,这时贺础安叫了他一声,胡承荫回过头来,笑着走到了他们跟前。
“好家伙,叫了半天车,好不容易才叫到一辆。”
梁绪衡笑道:
“狐狸,刚才在校医室你跑什么呀!”
“梁绪衡女士,恕小的直言,你刚才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吓死个人了,好像恨不得把那个钱医生给活活吞了,不信你问贺老师!”
“看你说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梁绪衡扭头看向贺础安,贺础安笑道:
“我倒是觉得这位钱医生并没有被绪衡吓退。”
胡承荫表示赞同:
“看来这个钱医生不一般哪……是个人物。哎,不对啊,梁绪衡,我明明记得你在舞会上还跟廖灿星一起开楚青恬和钱医生的玩笑来着,还夸钱医生‘罗曼蒂克’,为什么现在却对人家这么凶啊?”
梁绪衡脑子里千头万绪,一时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呛了一句:
“要你管!”
“好凶好可怕!贺老师,我真为你的将来捏一把汗。”
说完这句话,胡承荫向后退了一大步,他欠揍的样子让梁绪衡觉得十分好笑,也懒得跟他计较了,此时胡承荫突然看一眼手表,立马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着:
“完了完了!我本来要去云大旁听社会学的课程,这么一折腾给忘得死死的了!”
胡承荫腿脚很快,一转眼就没了人影儿,贺础安收回目光看向梁绪衡:
“你接下来想干嘛?下午有课吗?”
梁绪衡摇摇头。
“那我送你去图书馆?”
梁绪衡摇摇头:
“今天我只想好好陪陪你。”
贺础安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大椿的诉状写完了?”
梁绪衡摇摇头:
“可你还病着。”
“钱医生都说了,让我注意休息,等我回宿舍吃了药就蒙头大睡,发发汗便没事了。你忙你的事吧,不用陪我。”
“那我送你回去。”
“绪衡,你现在操心的事情,我一点儿也帮不上忙,怎么好再耽误你的时间呢?更何况哪有你送我回去的道理呀?”
“贺老师,你怎么也信奉male chauvinism那一套啊?谁说女人不能送男人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