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础安牵起了梁绪衡的手:
“好,都听你的,不过在回去之前,咱们先去吃个午饭好不好?”
早上贺础安没什么胃口,加上要赶着去找梁绪衡,他只吃了一个锅魁,这时候肚子真的有些饿了,他的提议立马被梁绪衡采纳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饿了,走吧,咱们去翠湖食堂!”
刚到翠湖食堂,贺础安就看到郑天挺先生坐在角落里吃着饵块,只见郑天挺眉头深锁,双眼空茫,机械地咀嚼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艰深的问题。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听了梁绪衡的提议,贺础安摇了摇头,寻了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低声跟梁绪衡解释道:
“郑先生平时真的太忙碌了,还是不要打扰他吧。他是我们北大的秘书长,每天要处理很多繁杂的事务,他还是联大历史系的教授,需要负责好几门课程的教学,平日里先生真的没有自己的时间,咱们还是让他安安静静地吃顿饭吧。”
虽说在翠湖食堂吃的也不过是米线饵块这些常吃的东西,但两人相对坐在窗边,从湖上吹来的风拂过脸颊,每一口吃食也都变得更加美味了。
梁绪衡有些好奇地看着郑天挺先生:
“郑天挺先生没成家吗?”
贺础安笑了:
“先生育有两女三子。”
“那他为什么还在外面吃饭?”
贺础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轻声说道:
“先生的夫人两年前的冬天生病去世了,后来为了联大的工作,先生只身南下,把五个孩子都留在了北平。”
“先生真是太不容易了,他的孩子们还这么小就没了妈妈……”
梁绪衡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此时郑天挺先生已经用餐完毕,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又理了理长衫的下摆,接着便目不斜视地朝食堂门口走去。
贺础安看着郑天挺的背影,眼神中满是敬重:
“北大的文科研究所今年就要恢复了,郑天挺先生肯定会为这个事情奔忙,照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更加辛苦的。”
梁绪衡看着贺础安,他对郑天挺先生的孺慕之情全然写在脸上,就如同她自己对袁复礼先生的心情一样。
“础安,你想不想考研究所?”
贺础安的眼睛亮了一下:
“你赞同我继续读研究生吗?”
“这个问题只关乎你自己未来的人生规划,所以你不应该被旁人的意见所左右,其中也包括我。础安,我了解你,无论最终怎么选,你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下定了决心,所以我永远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但是,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我的看法……”
贺础安一脸诚恳:
“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
梁绪衡清了清嗓子,直视贺础安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梁绪衡,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你贺础安更适合研究历史的人了。”
贺础安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湖风阵阵,他们边吃边聊,贺础安把梁绪衡去集园的经历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遍,得知当天她没有遭遇什么危险,这才放下心来。之后梁绪衡又问起贺础安对校医室发生的事有什么看法,贺础安想了想,还是跟梁绪衡说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说实话,我跟狐狸有同感,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对一个态度礼貌且友善的陌生人有这样强烈的敌意,简直跟平常的你判若两人。”
贺础安的话让梁绪衡有些不服气:
“钱仲青和我根本不是陌生人。”
“绪衡,你这样说就有失公允了,虽然你在舞会上见过钱医生,可是今天他才第一次见到你。”
见梁绪衡没有反驳,贺础安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接着说道:
“绪衡,我很了解你。你平常一直是最理性客观的一个,即便是碰上大椿当街受辱,你当时虽然心里愤怒,却能一直冷静地据理力争,绝不会轻易乱了阵脚。今天你表现得如此反常,对钱医生充满了敌意,恐怕只有一个解释:关心则乱。绪衡,你是不是很担心楚青恬,生怕钱医生会伤她的心?”
贺础安完全说中了梁绪衡的心事,于是她也将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
“狐狸说的没错,舞会上我的确和小灿星一起调侃他们俩来着,而我当时之所以还能轻松地开玩笑,是因为我那时完全没有预料到,楚青恬会真的动心。”
贺础安有些惊讶:
“楚青恬对钱医生动心了?是她亲口告诉你的?”
梁绪衡摇摇头:
“怎么可能呢?认识这么久了,你们也知道她,心思特别重,心里有什么想法从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心里不笃定的事绝不会宣之于口,平时总是笑脸迎人,看起来特别温柔随和好说话,可一旦她拿定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真的很了解她。”
“那个钱仲青竟然捐了一万元竞拍和楚青恬一起领舞的资格,真的让我很惊讶,也在舞会上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我知道青恬自幼家境优渥,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但我也明白这一万块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意味着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无论青恬在不在意,在舞会上她都成为了众人艳羡的对象,可谓是出尽了风头,我真担心她被这一万块给砸晕了,丧失了判断力。”
“所以说,你刚刚说楚青恬对钱医生动心了,完全是你的猜测?”
“贺础安,我是学法律的,我做的一切论断可都是讲证据的,即便是罪犯自己不承认,只要证据确凿,犯罪事实清楚,也是可以定罪的!我观察到的一切蛛丝马迹都证明我并没有胡思乱想,楚青恬现在一举一动都很反常!自打从舞会回来,她就整天心不在焉的,有时候廖灿星拿她跟钱医生的事情开玩笑,她既不生气,也不辩解。她平常最喜欢看书,可她最近看书总是走神,常常半天也不翻一页。最让我介意的是,她一次也没有主动说起过钱仲青的名字,小灿星问她离开舞会之后和钱仲青去了哪里,她倒是也不藏着掖着,有问必答,把他们去了哪家饭馆、吃了什么、走哪条路回来的、路上都说了什么……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现在新运医疗队的成员都是几岁、老家哪里我都知道了。可她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事情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