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毛奇走了，陈延安处长问刘正茂：“刘副大队长，那我们邮电所建所的具体事宜……”
刘正茂接过话：“陈处长，后续具体的工作，我们大队支部已经决定由何福营副支书专门负责对接。我明天要回城一趟，为学校设备的事奔波。我会带何副书记一起去你们局里，详细洽谈后续的合作细节。你们放心，大的合作方向我们已经定下来了，不会变的。”
“行！小刘领导，我们相信你！那……我们明天局里见？”赵副局长说道。
“好，明天见！”刘正茂笑着将两位邮电局的领导送出门。
回城的路上，赵副局长骑在自行车上，忍不住问同行的陈延安：“延安，我还是有点纳闷。这个刘正茂，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在樟木大队说话这么有分量？好像很多事情他就能拍板似的。”
陈延安一边蹬着车，一边解释道：“局长，您可能不太了解。去年以前的樟木大队，跟其他穷大队没啥两样。就是自从这个刘正茂知青下来以后，给大队规划设计了一套新农村建设的方案，被大队采纳了。他又利用自己的各种关系，给大队拉来了很多项目、物资和技术支持。结果您也看到了，樟木大队短短一年就大变样，干部社员都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所以，大家自然都信服他、支持他。”
“哦……原来是这样。”赵副局长若有所思，接着又抛出另一个疑问，“那为什么省里组织的报告团里，没有他的名字呢？按说这功劳不小啊。”
陈延安摇摇头：“这个……我也说不清。也许是他个人比较低调，不想太出风头吧？不过，社会上倒是有一些传言……” 他压低了些声音，“有人说，他和省里的平化书记关系不一般，好像是认了干亲……”
“是这样啊！”赵副局长恍然大悟，自以为找到了答案，“难怪他不想太冒头，原来是有这层关系，根本不需要靠这些报告来积累资本。” 他自行脑补了一套逻辑。
刘正茂自然不知道赵副局长和陈延安在路上的这番对话。送走客人后，他回到自家院子，正在给南塘大队来的师傅们安排下午的具体工作。这时，大队蔬菜组的组长何志成来看菜地的长势，见到刘正茂也在，便走过来问道：“刘知青，你之前交代准备的西瓜秧，我们已经培育好了，长得不错。你看什么时候开始下地种？”
刘正茂抬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地沉吟道：“已经五月份了……时间是不早了。就是不知道今年夏天的雨水会怎么样，会不会发洪水……” 种西瓜最怕的就是涝灾。
何志成接口道：“老天爷的事，谁算得准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嗯，”刘正茂点点头，“我下午就去找刘昌明大队长商量一下，争取尽快把西瓜种下去，不能再拖了。”
“是啊，”何志成提醒道，“再不种，季节就真的要过去了，产量会受影响。是得抓紧了！”
上午，按照刘正茂的吩咐，许二娃跟着序伢子去了一趟大队的饲料厂，实地查看了蚯蚓养殖池的构造和养殖方法。回来后，他原本的计划是在刘正茂家新开垦的菜地旁边，用砖头和水泥砌一个专门的蚯蚓养殖池。
不巧的是，正好赶上南塘大队派来帮忙粉刷新房的社员们到了，现场人来人往，有些忙乱。华潇春一个人要张罗这么多人的午饭，还要安排住处，有点忙不过来。许二娃见状，便主动帮忙，先给南塘来的社员们安排临时住宿的地方。
刘正茂的新房一楼，墙面粉刷和地面平整还没做完，有好几间空着的毛坯房。许二娃的初步想法是，让南塘的社员们就在一楼空房间里打地铺将就一下，反正他们来的主要任务就是粉刷一楼的墙壁和地面。
但南塘的社员们觉得这样不太方便。他们觉得，每天干活前要把铺盖卷起来收好，晚上收工后又得重新铺开，太折腾了。而且工具、材料堆在房间里，晚上睡觉也不得劲。他们更愿意住到去年就住过的、村头那个废弃的防空洞改造的大通铺房子里去，那里虽然条件简陋点，但空间大，不用每天收拾铺盖。
最后商量下来，大部分南塘社员还是选择去防空洞住。只有少数几个人，觉得防空洞里太潮湿、不透气，宁愿麻烦点，也选择和鹿佬三、牛大、牛二他们一样，住在刘正茂新房的一楼空房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正茂听了许二娃关于砌蚯蚓池的想法后，改变了主意。他觉得专门砌一个水泥池成本高，也比较麻烦。他提出了一个新方案：直接在菜地旁边挖几个大的土坑，然后在土坑的内壁和底部抹上厚厚的一层水泥砂浆，做成简易的“水泥地坑”。这样，这些地坑既可以用来养殖蚯蚓，平时也可以蓄水，方便浇灌菜地，一举两得。
许二娃觉得这个主意更好，更实用。于是下午，他就组织南塘大队来的社员们，在菜地旁边选好位置，开始动手挖三个大坑。
另一边，鹿佬三带着牛大、牛二，他们这次来樟木大队的主要任务是帮大队捕鱼。他们和大队的马会计比较熟，不用刘正茂特别引见，自己就去了厂区那边，找到马会计，提前对接好了每天交鱼、过秤、记账的时间和流程。他们下午就开始整理渔船和渔网，为明天正式开始捕鱼做准备。
下午一上班，在副书记何福营的提议下，樟木大队党支部召开了一个临时的干部工作会议。参加会议的有支书郭明雄、大队长刘昌明、副大队长刘正茂、副书记何福营、大队会计马会计、基建队长吴克强、民兵连长郭小毛等核心干部。刘子光正好来大队部找刘正茂汇报工作，也被留下来列席会议。
会议一开始，由何福营首先汇报上午与公社派出所康指导员对接警务所建设的情况。
何福营汇报道：“康指导员的意思很明确。警务所的位置，就选在代销店附近。他要求单独建一栋带独立院落的房子，专门给警务所使用。上午，康指导员和古大仲主任一起实地查看后，初步选定在代销店往北走大约一百米左右的一块沙石荒地。他们认为那块地有几个好处：一是视野开阔，便于观察周边情况；二是紧靠大路，警车进出方便；三是属于沙石地，不是耕地，不占用好的农田资源。”
“关于房屋的布局，”何福营继续汇报，“康指导员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他设想的是：一进门是一个接待室；接待室的左边，安排两间警员办公室；右边，一间作为问讯室，一间作为审讯室；接待室的后面一排房子，分别是留置室、厕所、还有警务人员的卧室。另外，在院子的一角，要单独盖一个小厨房。最后，所有这些建筑都要用围墙围起来，形成一个独立的院落，确保警务所的安全。”
支书郭明雄听完汇报，当即拍板：“好！就按照康指导员提出的这个方案来建！这个事情，具体由何福营副书记牵头负责，吴克强队长配合，你们俩抓紧时间落实。郭小毛，”他转向民兵连长，“基干民兵以后要配合警务所执行任务，所以警务所的建设情况你也要多关注，提前熟悉环境。”
大家对警务所的建设方案都没有异议，这件事就算顺利定下来了。
这时，刘正茂举手要求发言。得到郭明雄同意后，他说道：“支书，大队长，各位同志。今天上午，我和市邮电局的赵副局长、陈延安科长进行了洽谈。他们已经原则上同意，在我们大队设立一个新的邮电所！”
这个消息让大家精神一振。刘正茂继续介绍谈判结果：“邮电所建成后，以后外面寄到我们大队的信件、包裹、汇款单，就可以直接到大队的邮电所领取，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等公社的邮递员每隔几天才送一次，方便多了！”
“市局方面提出的合作条件是：邮电所的建设资金，由市邮电局全部承担。但是，他们要求按照他们提供的标准图纸来施工。我们大队需要做的，就是无偿提供建设邮电所所需的土地。如果大队同意这个方案，明天上午，我就和何福营副书记一起去市邮电局，正式签订合作协议。”
在当时，农村土地并不像后来那么金贵，大家对“无偿提供土地”这个概念并不敏感。相反，听到邮电局愿意“出全资”建所，对比刚才警务所需要大队先垫资建设，大家自然更倾向于和邮电局合作。
马会计首先表态支持：“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只要邮电局愿意出钱建房子，我们出块地是应该的，没问题！”
大队长刘昌明的意见和马会计一致，他说：“我也同意。能方便社员通信，是件大好事。邮电局出钱，我们出地，很公平。”
支书郭明雄见主要干部都同意，便总结道：“好！既然大家都觉得可行，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天，就由刘正茂和何福营两位同志，代表我们大队去市里签协议。福营，你要配合好正茂的工作。”
何福营听到有任务，很高兴，立刻保证：“请支部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郭明雄心里还惦记着厂区那边试验新酒配方的事，想早点散会，便问道：“大家还有别的事需要讨论吗？没有的话，今天就先到这里。”
刘正茂马上接着说：“支书，还有一件事。上午，蔬菜组的何志成组长找到我，说我们大队培育的西瓜秧已经长得差不多了。他提醒说，如果再不及时移栽到西瓜地里，就要错过最好的种植季节了，会影响今年的西瓜产量。”
农业生产的具体工作归大队长刘昌明分管。他立刻接过话头：“这事我知道。西瓜地去年冬天就准备好了，肥料也施足了。明天一早，我就安排各生产队抽调劳力，集中几天时间，把江堤里面那片沙地全部种上西瓜秧。抓紧时间，应该没问题。”
刘正茂点了点头，但似乎还是有些顾虑，轻声补充了一句：“就是不知道……今年夏天的雨水会怎么样，会不会再发大水？” 他想起去年洪水造成的损失，心里有点阴影。
刘昌明叹了口气，语气坚定地说：“唉，老天爷的事，谁说得准呢？但是季节不等人啊！西瓜秧再不种下去，今年就真的没有收成了。没办法，只能赌一把了！种下去，还有希望；不种，一点希望都没有！”
郭明雄见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说：“好了，该定的都定了。厂区那边酿新酒正到关键时候，我得过去盯着点。散会吧！” 说完，他率先离开了会议室。其他干部也各自散去，开始忙自己手头的工作。
支书郭明雄和大队长刘昌明先后离开了办公室。郭明雄要去厂区盯着新酒配方的试验，这是他当前最关心的事。刘昌明则因为刚接任大队长不久，很多具体事务需要尽快熟悉。春耕虽然已经结束，但粮食生产关系到全大队几千人的口粮，是头等大事。他计划下午开始，亲自到各个生产队去实地考察春耕扫尾和田间管理的情况，所以也跟着郭明雄一起走了。
民兵连长郭小毛见主要领导都走了，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办公室。刘子光本来就是来找刘正茂汇报工作的，所以他坐着没动。
等人都走了，刘正茂看向刘子光，问道：“光哥，你特意来找我，是蔬菜销售那边有什么事吗？”
刘子光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甚至有点显摆的语气说：“刘哥，现在咱们大队的蔬菜销售形势不是一般的好，简直可以说是火爆！方立云这小子，真是天生吃销售这碗饭的！他最近又跑下来几十个小单位，都跟我们签了供货合同。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咱们大队蔬菜组的产量，根本跟不上需求了！每天送来的菜，都不够他们分的！” 他说这话时，带着一种为业务红火而自豪的神情。
“这是大好事啊！说明我们的路子走对了。”刘正茂先肯定了成绩，然后追问关键信息，“每天的供应缺口大概有多大？你有具体的统计数字吗？比如，平均每天缺多少斤？主要缺哪些品种？” 他需要量化的数据来做决策。
“这个……具体差多少斤，我没细算过。”刘子光挠了挠头，他做事更凭感觉和经验，对数据统计不太上心，“反正就是每天送去的菜，不到中午就卖光了，好多单位来晚了都拿不到货。总之就是不够卖！”
刘正茂听了，知道光靠感觉不行，必须从基础工作抓起。他认真地对刘子光说：“光哥，光说‘不够卖’太笼统了。这样，你和方立云现在要配合吴婶、李慧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把最近十天，哦不，最好是最近十五天内，所有订货单位每天的进货品种、进货数量，都详细地统计出来，做成表格。”
“一百多个单位！统计十五天的数据？”刘子光一听这个工作量，有点头大，惊讶地问。
“对！必须统计！”刘正茂的语气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们做决策，尤其是重大的、关系到生产调整的决策，不能凭感觉，一定要有准确的数据做依据。数据越详细、越准确，我们的判断就越可靠。”
他进一步指导道：“在做统计的时候，最好能对客户进行一下分类。比如，把学校、机关单位、企业单位分开统计。在企业单位里，再把那些用量特别大的特大型单位单独列出来。这样我们就能看出，到底是哪些类型的客户需求最大，哪些品种最紧缺。”
刘正茂这么做，是有深层次考虑的。他不能事事包办，必须让团队学会用科学的方法去分析市场。通过这种基础的数据统计工作，可以潜移默化地培养刘子光、方立云他们的市场意识和数据分析能力，这是将来进入更复杂的市场经济所必需的基本功。所以，这件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必须执行。
刘子光见刘正茂态度明确，思路清晰，知道这事必须做，便点头答应：“行吧，我明白了。我这就去通知吴婶和李慧，尽快把这份统计表格做出来。”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刚才刘正茂和刘子光的对话，何福营全程都在旁边听着。他和刘子光一样，一开始也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功夫去统计过去的数据。等刘子光走后，他忍不住问道：“刘知青，咱们现在供应紧张，不是应该想办法赶紧多种菜吗？花时间统计过去十五天的数据，有什么用呢？”